杜淮霖问:“你呢?你妈妈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有什么典故吗?”
他后来仔细想过奚微的名字,仿佛宿命般的豁然开朗。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注1)冥冥之中,早给他俩的关系下了一道谶语。
可他不觉得奚微的妈妈会有如此诗情画意,以辞喻名。她可能根本连陶渊明是谁都没听说过。
奚微神色黯淡:“我也不知道。不过大概是她觉得我太微不足道吧。”
杜淮霖下巴抵着他柔软的头发,半晌无语。
“我知道我不够好,所以我才这么努力……”奚微闷在他怀里,仿佛卸下心防,难得地向他示弱。
他没有一个好的出身,所以他努力想让自己长成一个更好的人,因为唯有这个是靠他的力量能够改变的。
“没有的事,你很好,不要妄自菲薄。”他慨叹道:“骁骁要是有你一半懂事……”
“他再不懂事,那也是您的儿子。”奚微心酸又有些嫉妒,“当您的儿子一定很幸福,所以才用不着太懂事吧。”还有一句话他说不出口——能当您的爱人更幸福,他没资格。他只能享用现在窝在他怀里的这一倏忽的幸福,都觉得心满意足。
杜淮霖心像被扎了一下,尖锐的疼。
他也同样有一句说不出口的话——你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孩子,你是爸爸的宝贝。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你的过去我无法挽回,可你的未来,我必定要加倍给予你补偿,让你幸福。
奚微乖巧地偎着他,两人都不说话了。窗外Yin雨连绵,雨滴敲在玻璃上,留下印记,却隔绝了声音,一室静谧安稳。天时地利,只欠人和。
杜淮霖身上的气味沾惹了水汽,冷香氤氲。奚微用力吸了吸鼻子,把脸埋在他胸口,贴得更紧了。他温软的身躯也抱得杜淮霖浑身燥热起来——奚微用的沐浴露还是他选的,若有若无的果香自他白皙的颈窝飘散,青涩甜美。他情不自禁收紧手臂,给这个拥抱加了力度。
奚微得到了他的鼓励,乍着胆子,抬起脸,战战兢兢地将嘴唇印在他的喉结上。
杜淮霖如梦方醒,像是被烫着了,欲盖弥彰地推开了奚微。
奚微茫然无措地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还得去医院,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别太累。晚上阿姨会再来做晚餐。”杜淮霖低低说完,急匆匆离开了。
他把车开出地下车库,停下来,打开车窗,外面混杂着细雨的风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奚微是他儿子——一直以来他只关注着这个大命题,却刻意忽略了一个既定事实——奚微是他蒙在鼓里十九年,有过肌肤之亲的儿子。
从昨天早上的旖旎暧昧,到今天的一时忘情,应该就是身体纠缠的后遗症。
这怪不得奚微,他还对此一无所知,在他那儿两人就是这种关系。怪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把握好尺度。
他苦笑着解开领口的一枚纽扣,喉结上那滚烫的触感依旧鲜明非常。他很长时间没有过固定的情人,距离上次也已经过去近一个月。肯定是禁欲太久,才会被奚微轻易撩着了火。
何止是奚微,这些日子他也把自己绷得太紧。或许是时候该放松一下,才不至于让他明知是自己的儿子,还能生出什么绮念。
注1:晋陶渊明《归去来兮辞》。
第十三章
以杜骁的病为借口,杜淮霖接连几天晚上都没回来。
奚微挂断电话,情绪低落。人家儿子还在医院病着,怎么可能有心思想这些?都是他那天意乱情迷的一时僭越罢了。于情于理奚微都能理解,可心情却不受控制。
他按部就班地上学放学,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毫无罅隙地奉献给了学业,努力不给那些胡思乱想留一丝可乘之机。
自那天下了雨后气温一泻千里。奚微套上了杜淮霖替他选的那件羊角扣的毛呢大衣,远远地在校门外下了司机的车,往学校走。
“早!”肩膀突然像被狗熊袭击了似的重重搭上。奚微呲了下牙,这么虎,除了他同桌程驰那个二货也没谁了。
他休学一年,插班到高三?二,和同学们都不认识。他同桌程驰却是个自来熟,为人特别热情,有种没眼色的一往无前,二也二得耿直,反倒叫人讨厌不起来。
“你能不能轻点儿拍,体力消耗太多影响你冬眠。”奚微回头,冷冷地说。
“今年不睡了,高考前都不睡了。”程驰哭丧着脸,“昨晚我妈逼我逼一逼自己,我逼自己逼到一点半……”
“……我不想再听你讲话。”奚微表情痛苦。
程驰眼尖,注意到奚微穿了新衣服:“唉奚微,你穿的这个,好像是个什么国际大牌啊?挺贵的好像!”
奚微满不在意地说:“假的,山寨货。”
“……哦,看着还不错。”都是普通家庭出身,又是学生,也没什么分辨奢侈品真伪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