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捧住了脸,脸似乎很重,沉沉往下坠,双手十分费力向上托着。
他叹息一声,“阿娴,我真的生你气了。”
扣好后,他站回她的身旁,伸臂揽住她的肩,“为了避免‘一时冲动’的嫌疑,我只能忍耐。你在信中说,不想被可怜,会分不清我对你是ai还是愧疚。阿娴,现在你不会再误解了,对吗?”他侧过身来低头看她:“不过阿娴,你真的猜错了,看完信,我没有怜悯你,只觉得可恨。”
这样望着,他已走近了,只离她戏台上从左到右的距离。他将一手大拇指贴在耳边,小拇指放在唇边,假装打电话的样子。
她慢慢地回转过身,见他遥遥的站在高处,温柔凝望着她。
她完全背对着他,缩在那里,拼尽全力强忍着不哽咽,于是那哽咽变成了身t的轻轻颤抖。
刚刚的话,为的是“不破不立”,实则深知,妹妹两三岁就开始学戏,她不是从生活里,而是从戏文故事里,学说话,学做人,学什么是ai。小小的她能演好舞剑自刎的虞姬,被赐白绫的杨玉环,殊为不易。那ai情的收梢早就在她心里埋下了种子,她只会那么选择,只有那么选择,她才是虞姬,才是贵妃。
“或许我走错路了。”他解开西装外套的钮扣,脱下来披在她背上,站到她面前,替她慢慢系好前襟上两颗钮扣。风把她的长发吹得向后飞,她低头看着他的手在x前慢慢动作,几次不由自主挺身向前,但最终又向后退了。
风吹树木的萧萧声,伴随着他的低语。“我可以理解,那时候你才十五岁,心智不成熟,又被人b着恐吓着,没有办法考虑清楚。但你在信里说,让今天的你再选一次还会那么选,我不得不生气。”
她眼泪仍在流,噘嘴摇了一下头。
她猛地低过头去,一直不说话。
“对不起。”他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她面向窗外点头。
他气极反笑,“还有,后来你既然千辛万苦到了美国,怎么样你也该……让我见见你。”
“你的信里就有办法。当年你若告诉实情,我会答应接演邵氏电影。只要签过合同,陈家再怎么样也要给邵先生面子,不会对我胡来。美国晚几年再去有什么关系?不去也没什么。”
开到山顶,他下车后绕过来,拉开她的车门,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吻,也没有房子,只是旷野,只有香港岛在足下闪耀璀璨,带着野火焚烧般的人间豪情。远观那尘世,衬得周遭越发静谧,山风拂过,暗夜清光,他们站在车前,并肩看着天地。
“不想啊,可是哥哥很想念你……有句话要告诉你。”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明显变得低沉,“十年来,我从不敢放任自己思念你,这两个月来可以大大方方的想你了,不知道有多快活。”
“好好,好哥哥,全是我错了!”她忽地拔腿跑开,往山的背面奔去,跑到山坡上,乍然见到这里漫山遍野都是茶花,深红浅粉,交相辉映。
“对,你不给我任何选择,让我毫不知情的成为懦夫。”
他跟了过来,远见延绵花海中,她驻足而立,是那万紫千红中最瑰丽的一朵。少年时同妹妹登台,因她身上有一种惹人怜惜又凛然的气质,观众们给妹妹取了个“雪里娇”的雅号。雪里娇又是茶花的别称,岭南虽没有雪,而从那时起她便偏ai茶花了。
“什么是你所谓的保护,难道就只是让我活着?你为我牺牲,可我并不领情,因为它带给我的痛苦bsi掉难受千万倍。我们没有父母,你知道我们对于彼此的意义。”
听他这么说,她转过脸来看着他——他的侧脸在夜se里很沉静,像一部忧伤电影的开场镜头——她心里陡然很酸。
“当时你很伤心,是不是?”
幼稚鬼。”
她向后环顾了一下,确认没有人家,又看向他。
她懵懵的,反应过来后,低头摆弄着甜点袋子上的蝴蝶结。
“奇怪,他们家的大宅子怎么不见了?”他双手抄在k子口袋里,悠闲地说。
“囡仔,今天过得怎么样,想哥哥吗?”他说着,停下了脚步,没有再靠近。
“我没有怎么学过做菜啊,就算学也是做给自己吃的。”她语气含糊地说。
她有些难过,拧了眉毛,“那我应该怎么做呢?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可恨?”她抬起头,诧异地与他对视。
猝不及防地,她被捕捉到一个温暖安全又舒适的怀抱里,就像小动物被迅疾网住了一样,是很快的一刹那。
密密花丛中,她奔跑的速度渐渐放缓,泪眼朦胧,流连看这些花,大溪地、南海明珠、西施晚妆、照殿红……遍是中外名种。此时并非茶花极盛的时刻,然而那堆山叠海似的茶花,个个有拳头大,连着花盆摆在这里,连绵不尽。她怔怔地明白了,并非去朋友家而走错了路,这里是他jg心布置过的。
“现在不方便,等下停车了——”他皱眉,说得很严肃,“我要亲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