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广陵王之命,佛会办得极度奢华,盛况空前,十日之前便有香客从各地慕名而来,进城的车马络绎不绝。
广陵城内,三千浮屠之上,经幡遮天蔽日,随处可见香客虔诚叩首,广陵王府沿路搭出数里棚屋,开仓布施一连七日,人人皆可席地而坐喝一碗白粥,意在浮屠立誓救一切众生。
浴佛日当天,出身陈氏修葺供奉三千佛塔的广陵太守亦会出面法会,更是专程请了译作《道行般若经》的大月氏人支娄迦谶等高僧前来讲经。
一路上人流如织如chao,硬是于这乱世之中生生演出了几分太平盛世的假象。陈登转过身,温和地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着宗室常服的广陵王。
“主公,法会快要开始了,我该去露个面了。”
广陵王沉默地颔首,目送依旧着一身青衣的陈登踏入法会场,一步步登上高高的浮屠重楼。
——像一朵优钵罗华,于这人世间划开一道清色的痕迹,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中亦离离如星辰之行。
广陵王怔怔地望向回阁之上颀长的人影,忽然觉得陈登明明身处这世间,似乎又与这人世永远隔了一步的距离。
不过是一步之遥,却宛如水中莲华,哪怕衣摆沾满泥土甚至是手染鲜血,陈登也永远是那样的步调,心系百姓常怀悲悯,亦能不忘坚守本心。她想,陈登身上的确是有佛性的。
法会于信徒的长呼声中终于起始。从各地一路苦行而来的主法高僧于身侧仪仗的拥簇下开始走向法坛。广陵王捏紧手中独属绣衣楼意味着取消行动的密哨,到底还是没吹下去。
洒净、登坛、上香……站在法坛上的高僧双手合十,于一片肃穆中低诵一声佛号,在声声梵呗中领着一众信众一同拜愿。
广陵王站得笔直,锋芒毕露像一把无所不往的利刃,沉默地遥遥注视着一众虔诚跪拜的信众,又望向陈登所站的位置,鬼使神差也闭上了眼。
——倘若佛光沐浴下虔诚忏悔真的可以消除恶业,那她此刻为她的太守祈求一个得偿所愿也无妨。
下一刻,广陵王听见一声惊呼。那是绣衣楼安插在人群里的蜂使,为了在这个瞬间让人群的注意力集中在陈登身上。
广陵王于是睁开眼看去,明白几个拿着琉璃块的蛾使已经完美地完成了任务。
法事流程极长,如今已接近正午。日光灼灼下,她的广陵太守周身萦绕着七色虹霓,立于浮屠重楼之上,她目力极好,能看见他面上还带着清浅笑意。先前惊呼的那位蜂使接着喊了一声“这是浮屠降世啊”,带头长跪不起,于是惶惶的人群也回过神来,跟着跪了一地,连几位高僧都抖着手跪下了,此起彼伏的佛号声绵延不绝。
这样宏大肃穆的场景,广陵王却无端地想起了陈登唇下的小痣。可惜陈登离她太远了,她看不见。
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广陵王起身,准备按照话本去给这场大不敬的戏收尾。才刚行至半途,却看见陈登忽然开了口:
“方才香火鼎盛,诸位信众虔诚祈愿之业连通极乐佛国,感召浮屠降下赐福于我身,这五色佛光便是证明。”
广陵王蹙眉,原定的计划中无需陈登开口,她倒是不怀疑陈登会作什么幺蛾子,只担心是否是法场出了什么变数让陈登不得不开口拖延时间。
于是她当即示意几个鸢使先行,自己抽出佩剑三两下斩断宗师常服长长的拖尾,冷着脸继续往法场去。在她广陵城内,她倒要看看谁敢欺负她的太守!
“浮屠口言广陵城为安居之乐土,他已赐下佛国莲华子,佛国净土,莲华落地即生根抽芽开花,一jing四叶色若白银,乃他感广陵信众心诚的赐福象征。”
“广陵香火不绝、有此莲华长盛,浮屠便会长久注视广陵水土。浮屠救一切众生,不愿见战乱始、灾殃发,亦不愿轻易夺人性命,唯愿众生常消己身恶报、得接引往生如极乐佛国。”
“另,诸位信众可步于广陵城外,心诚者至、莲华自现。浮屠降世,不可久至,恭送浮屠——”
此话一出,广陵王看着一众信徒整齐划一地虔诚叩首,口中高呼“恭送浮屠”,面无表情地扭头看了眼被自己一刀斩断的衣摆。
这下担忧是不担忧了……哼,好在颍川陈氏有钱。什么一jing四叶色若白银……还说广陵城外心诚者现那不就是灵帝的私库外那个废弃道观的低光荷吗!虽说低光荷本就是宫中之物,在民间近乎绝迹,若非灵帝私库藏于此处,千金也换不来一株,的确可以充作佛国之物蒙混过关……
还有那句浮屠长久注视广陵,今日后风声传出,但凡有将领带兵攻打广陵,无论是否信浮屠都必然先灭三分士气。再加之陈登添油加醋地补了句浮屠不愿见战乱亦不愿夺人性命,连庇佑广陵却无半点天罚都找好了借口……
广陵王暗中咂舌,决定选择性遗忘先前对文丑说她的太守也是个实心眼的这件事。
看似转过这么多念头,实则也不过瞬息。
广陵王取出那只密哨吹出两个短音,不过五息功夫,陈登身上的虹霓迅速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