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貌又这般出挑,保不齐被哪个该死的好色之徒存心诱骗,于是不厌其烦地絮絮叨叨:“男人能有什么寂寞?那都是哄小姑娘的混账话,哄得你心软,要红巾翠袖搵他的英雄泪——全是假的!我从前也……咳,咳,总之你千万别信,忠言逆耳,可我是你哥哥,我不会骗你!”完颜宁笑道:“是,小妹受教了,那请教兄长,如何留嫂嫂在金国的?”承麟被气笑了,想到她无依无靠,孤苦堪怜,心又软了,便瞪她一眼道:“自然是说自己苦得不行,寂寞得不得了,还能别出心裁独树一帜不成?”完颜宁心想,示弱求怜也就罢了,可故意欺瞒先祖之事终非正理,只是不便置喙兄嫂私帷,便浅笑道:“原来如此。愿你和嫂嫂情融志偕,永结同心。”承麟闻言而起,意气飞扬,踌躇满志,笑道:“你管好自己吧。我和她,定能白首偕老,永不分离。” 风蓬孤根(九)长成“一气推迁星复回,人生常苦岁华催。冻云欲雪雁声过,腊酒正春梅信来。”转眼间时节荏苒,岁月更替,已到了正大四年年末,这些日子以来,完颜彝练兵不辍,忠孝军井然有序,上传下达如臂使指,士气愈壮。除夕夜,营中欢饮,完颜彝更被将士们轮翻劝敬,很快便不胜酒力,摆手笑道:“不成了,你们喝吧。”士卒们不依:“将军只管喝,喝醉了,咱们服侍你。”完颜彝只得接过,一气饮下,众人哄堂叫好,过了一会儿,见他眼神发直,手足打晃,才知确是量尽,怕再饮伤身,忙簇拥着搀他回房休息。他昏昏沉沉地躺了一阵,迷糊中许多故人的面孔在脑海中划过,过了半晌,醉意渐渐消散,心里空落落的,反倒睡不着了,撑起来想去洗把脸。门外有人听见动静,关切地问:“将军怎么样?要水么?”完颜彝听出是达及保,笑道:“你怎么在这里?进来吧。”达及保扶他在床边坐定,笑道:“我也喝不动了。您等一会儿,我去打水来。”完颜彝拉他道:“不必,你歇息去吧。”达及保知他素性/爱洁,仍去备了水给他盥沐,笑道:“将军,我想做亲卫,您看好么?”完颜彝颇觉意外,连连摇头劝道:“我自己做惯了,这点勤务用不着浪费一个人,况且你箭法超群,将来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别耽误了前程。”达及保有些沮丧,却仍坚持如故,要扶他去盥洗,完颜彝哪肯答允,连催带赶地叫他回去休息。新春之际,营中cao练如常,到了休整日,完颜彝包了两本《五代史记》去寻承麟,他前两月亦曾带书进城,却都碰巧遇着承麟不在府中,今日大雪初霁,路滑难行,料想承麟不会外出,便再度登门求见。承麟性情跳脱,却向来胸怀大志,自懂事起即以收复中都为念,对待贤臣良将最是敬重,此时自领紫微一军,正摩拳擦掌踌躇满志,故此一见完颜彝便很热忱,拉着他问了许多冬季练兵之事。因蒙军人马俱耐寒冷,完颜彝格外注重训练士兵耐寒能力,由秋入冬之时减缓添衣,在风雪中行进坐卧,以期来日不为冰霜所阻。承麟听得入神,不住地点头,心中大起结交之意,又叫侍从端茶上酒,意欲与他长谈。两人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阵,渐渐说到上回拜访之事,完颜彝从怀中取出布包,笑道:“这是赠书,烦劳王爷一看。”承麟揭开袱布,轻“噫”了一声,走到书架前取了部《南唐书》,放在一起比了一比,见两部书装帧印刷一模一样,脸上流露出惊讶神色来,完颜彝忙问:“怎么?”承麟笑道:“你上次说,那人送了你十几部书?”完颜彝点头称是,承麟闻此更是疑惑,想了一想,笑嘻嘻地翻到《伶官传》,一眼看见那块蜡痕,大笑道:“原来如此!不瞒你说,这蜡烛印子还是我不小心碰到灯盏才落下的。”完颜彝一听,想起上回惊鸿一瞥的女子衣香与书香相同,更是若合符节,起身笑道:“原来是府上所赐。”承麟促狭笑道:“非也非也,不是我的书,也不是我送的。不过今日赠书之人刚好在这里做客,你可要见一见?”完颜彝跟在承麟身后,穿廊过户,拂枝踏雪,一径来到后园,还未走进月洞门,便听墙内一把女声含羞道:“他最喜欢这几株梅花……还说……”他唬了一跳,不想园中竟有女眷,忙停下脚步,侧首一顾,却见承麟驻足悄立,脸上露出狡黠的喜色,登时明白说话之人定是广平王妃。他听王妃语意缠绵,不敢再立下去,又不好催促承麟即刻带他去见赠书之人,尴尬之下便要告辞,忽然又听到一个清泠泠的女声笑道:“说你像这梅花,是不是?”他一听到这声音,惊讶之下未及思索,脱口而出道:“兖国长公主?!”此言一出,不仅园中杜蓁与完颜宁俱是一惊,墙外承麟也愕然侧首,笑道:“原来你们认得,那怎么还来问我?”一边说,一边携他入园,为妻妹引见。完颜彝低着头跟在承麟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地走近,只见两幅裙襇映入眼帘,前头一幅碧如草木,后一幅却与冰雪一般,雾裹烟封、冰清霜洁,似要溶进积雪之中。他不敢贸然抬头,只听承麟指着他笑道:“阿蓁,这就是陈和尚。”杜蓁从前深居简出不见外人,后来与完颜宁、纨纨等人相处甚洽,宋金之间承平亦久,便逐渐放开了心怀,结识了不少金人内眷,此刻听丈夫介绍朋友,亦听徽儿说过这位伯伯,顿时敛衽笑道:“小儿无礼,将军多多包涵。”完颜彝抬眼一看,眼前的美貌少妇神色谦厚,与承麟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