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李晏等京中师友常有书信往来,亦从朋友信中得知完颜彝丧母后随兄离京,任泗洲军职。那是贞祐三年。正月里,太子薨逝,元好问离京,而完颜彝因尽忠职守、才能出众,通过了骑射、武功和膂力考试,破格升任禁军中最机要的奉御郎。随后,仆散安贞再次奉旨出征,讨伐红袄军。皇太子葬礼完毕之后,储君之位迟迟未定,濮王完颜守纯与遂王完颜守礼开启了暗潮汹涌的龙争虎斗。濮王礼贤下士,遍交重臣,最后将目光移到了御前近卫身上。一日宫学散后,完颜彝独留下向授课夫子请教《论语》中几处疑问,那翰林学士喜爱他谦厚好学,讲解得十分详尽。恭送老师离去后,完颜彝忙收拾书本,匆匆赶回值房,却冷不防在半道上被人叫住,他侧首一顾,看清来人后立刻止步行礼,礼貌地唤了声:“二大王。”濮王步履闲雅,友善地笑道:“早就想寻你,只可惜你戍务繁忙,不想今日这般巧合,竟在这里遇见。”完颜彝明白他的用意,不愿卷入储位之争,低头拱手道:“是,小人日日当差,确实没什么闲暇。”守纯没想到竟会直接碰个硬钉子,当即愣住,转瞬又恢复了和善的微笑,温言道:“我是想找你赔个不是,怪我太过宽仁,御下无方,才教家奴狂妄无礼,冒犯了你与令阃,我后来已狠狠告诫了他们。良佐,你不会还怪我吧?”完颜彝略一思索,立即明白过来,原来那日丰乐楼前当街调戏卖花女的三人竟是濮王府的亲随,他心中反感,垂眼面无表情地道:“二大王言重了,小人不敢当。奴仆无礼,与大王无关。”守纯又满面堆欢道:“好,你不生气就好。对了,你们何时成亲?我要好好送一份贺礼,以表歉疚。你若不嫌弃,我出面为你纳吉下书,可好?”完颜彝唬了一跳,连声推拒,见守纯还穷追不舍,心下烦躁起来,勉强道:“大王误会了,我与那位姑娘只是萍水相逢,她另有良人,大王不必挂怀了。”“唉——”守纯又忽然叹了一声,无不惋惜地道,“此事我也听说了,那小娘子已成了我姑父的偏房,眼下怕是有了身孕,姑母求了爹爹,三天两头地请太医局和御药院为她调养身体,很是cao心呢。”他偷觑着完颜彝的表情,竭力想从那张惊讶的脸上分辨出一丝不甘和怨愤,又想当然地安慰道:“像这种朝秦暮楚、虚荣势利的水性女子不要也罢,大丈夫何患无妻,良佐你将来的妻子,定是才貌胜她百倍……”他哪里知道完颜彝从未动过心,此时一言不发也并非因为被横刀夺爱的羞愤,而是震惊于这个消息出人意表,与元好问所言的仆散安贞钟情发妻的说法大相径庭。
完颜彝很快回过神,想到“国朝勋贵无一人不置妾室,将军此举并无越矩,别人家的私事与我何干”,又转念想到濮王早就知道戴氏女已嫁仆散安贞,起先佯作欢欣要为他做媒,只是惺惺作态的试探之举,目的无非是想激起他心中的不甘与怨恨,好趁机拉拢许恩。他极感厌憎,竭力克制住嫌恶之色,生硬地打断守纯虚情假意的安慰:“大王实在误会了,我与那位姑娘素不相识,只因路见不平才出手相助的,她若果真嫁与仆散都尉,那也是天赐良缘,小人为他们高兴。”守纯以为年轻人心高气傲,故意作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愈发得意,走近一步目含深意地缓缓道:“她目光短浅,只贪图现成的富贵,却不知道你将来的前程,还远在我姑父之上呢。”他着意停顿了一下,微笑道:“王国克生,维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完颜彝厌恶他以己度人,心思猥鄙,再听他不伦不类地引经据典,更是忍无可忍,一刻都不愿再逗留,硬声道:“小人只是一介武夫,不懂得朝政。二大王抬爱,小人实在惶恐。”守纯不防竟被他一语说破来意,颇有些尴尬,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求贤若渴的温雅模样,慢悠悠地笑道:“良佐何必自谦?你入宫不到一月,陛下就钦点为奉御,足见对你爱重非常。本王乃陛下亲子,这惜才之心,自然与他一样。”他既已直言不讳,完颜彝更不斟酌言辞,斩截地道:“天子知遇之恩,如同再造。小人必定尽忠职守誓死以报,不敢有任何私心妄念。”说罢略一拱手,言不由衷地道了声“恕罪”,然后再不肯理他,转身便走。交班后,完颜彝回到家中遇着兄长,言谈间便将此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完颜鼎听罢有些不安,沉吟道:“你不肯答应他也罢了,但言语上还得留些情面,他毕竟是皇子,万一陛下立他为储,你将来如何自处?”完颜彝不假思索地道:“他若奉诏登基,我今日如何效忠陛下,将来便如何效忠新君,又有什么了?”完颜鼎叹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坦荡?今日他来招徕你,本就非敌即友,你说话又这样板正……对了,那你打算投效遂王么?”完颜彝断然摇头:“我是大金的奉御,只知道尽忠天子、报效国家,选濮王还是遂王应当由陛下圣裁,择贤而立,岂容我一个臣子妄议国本?”完颜鼎低声道:“这些都是书本上的话。你身为天子近臣,形势所逼,无法置身事外啊。”完颜彝正色道:“我谨守本分,两不相帮。今日之事,我也不会外传。”完颜鼎叹道:“你以为不外传他就不记恨你了?将来二大王若成了皇帝,你能全身而退便是万幸了,还谈什么报效国家?若三大王登了基,也不会感激你,只会责怪你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