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灾荒不断,边境亦不安宁。年初,蒙古攻取曹州,兵围太原府,其后三次出兵攻打坊州、代州、平阳府、大名府等,一度攻陷潼关。而后金军又收复河间、沧、献等州及十三属县,清州、威州及获鹿县十余城,夺回潼关,战事往来,尽是白骨累累。五月,西夏又来犯境。金军在来远镇捉获间谍,得知西夏修来羌城界桥,将攻打巩州,妄图藉此进取长安。皇帝只得命陕西行省严加守备。烽烟之下民不聊生,山东河北一带的流民也纷纷起义组建成红袄军。益都杨安儿和沂蒙山刘二祖两支义军声势最大,逐渐占据泰安州、滕州、兖州、莱芜等州县。贞祐二年,金章宗胞妹邢国长公主的驸马仆散安贞出任山东路统军宣抚使,率军转战青、莱等地,收复诸多州县;贞佑三年又击败刘二祖,再次大破杨安儿,解救胁从之民三万余户。消息传到宫中,小姐姐兴奋得直跳,吵着要去看这位神威凛凛的四驸马;而乌林答氏沉吟片刻,竟未拒绝,到仆散安贞凯旋还朝的那一日,真的抱着她到大殿前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小姐姐回到翠微阁后,踮着脚尖连比带划地给宫人们描述这位威武的大将:“有……那么高!像画上的门神……不不,比门神好看多啦,就是不笑,不像是打了胜仗的样子……”乌林答氏慈爱地搂住她,满眼都是爱怜。天灾战事之外,最令皇帝心焦的,莫过于皇太孙完颜铿的病。自五月将守忠的独子完颜铿立为皇太孙之后,这孩子就时不时患病,先前还是小病小痛,到了年底,竟成了大病。宫中气氛又变得低抑而诡秘,乌林答氏再三关照翠微阁众人谨言慎行,压着捂着小姐姐不让她嬉闹,生怕刺激到皇帝那焦虑又脆弱的神经。一日,流风从近侍局回来,路过筵讲堂时听见有脚步声从讲堂边庑廊上过来,一个男童的声音忿忿道:“……呼敦也罢了,还有那女娃儿也来掺和!”流风一惊,听这话的意思分明在说小姐姐,本能地闪身一躲,藏在讲堂门后。这时又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笑道:“你同她置什么气?我悄悄告诉你,她就是个野种,不值当的。”流风大吃一惊,这声音分明就是上次在宁德殿外树林里威胁那禁军奉御的男子,也就是濮王。讲堂一带虽不偏僻,然而过了筵讲时辰后也少有人来,流风想起上次的事,十分害怕濮王,待要逃走,又辨出他像是知道小姐姐的身世,于是闪身缩了回去,心里砰砰直跳。只听又有个少年好奇道:“野种?她究竟是谁家孩子?怎么无名无分地养在宫里,连个父母也没有。”那人又悠悠笑道:“不仅是野种,还是个孽种呢。这事你们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一不小心漏了出来,叫陛下知道了定要责罚。”其余几人还要再问,那人笑道:“这里人来人往的,哪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到我府里去。我还有几只极好的黑鹞子,请你们玩耍玩耍如何?”几人皆欢喜道:“如此多谢二大王。”那人亲切地道:“何必这样生疏,叫二哥便是了。”一边谈笑,一边远远地去了。流风听他们去远了,才慢慢走出来,定了定神,又觉得此事不合情理,小姐姐的身世若果真如此不堪,皇帝为何这般厚待?她想来想去,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快步回到翠微阁
得朝政。二大王抬爱,小人实在惶恐。”流风听那声音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是谁。另一个略年长的声音斯条慢理地笑道:“良佐何必自谦?你入宫不到一月,陛下就钦点为奉御,足见对你爱重非常。本王乃陛下亲子,这惜才之心,自然与他一样。”前面那年轻的声音又道:“天子知遇之恩,如同再造。小人必定尽忠职守誓死以报,不敢有任何私心妄念。”那语调虽恭敬,却是十分坚决,使对话立刻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小姐姐闻言神色立变,双手紧紧攥起来,回头轻轻比了个“走”的手势,站起来拉着流风悄没声息地往回急走。到了晚间,小姐姐瞅见四下无人,低声道:“今天咱们听到的那些话,千万别叫人知道!”流风虽不明就里,却也模糊明白兹事体大,连忙点点头,又不解道:“那人真是二大王吗?他要做什么?”小姐姐蹙眉沉吟道:“这个我也不太明白……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既然说‘必定尽忠职守,誓死以报’,那么反过来,二大王要他做的事,定是有违此道了。所以千万不能叫别人知道,否则,二大王怎肯放过咱们。”流风一阵点头,心里很是佩服她的聪慧,又疑惑道:“小姐姐,‘他’是谁?”“就是上次那个好心的护卫呀,”小姐姐促狭笑道,“我应该不会听错,就是不知道他怎么又变成奉御了。”流风顿时恍然,难怪那人的声音似曾相识,惊讶地道:“您不再……呃,怪他啦?”她及时地咽下“报复”二字。小姐姐摇摇头,讪讪地笑道:“他是忠臣孝子,我不该……而且,那次的事本来就是我不好。”流风点点头,又有些担忧:“那二大王……陛下会有危险么?”小姐姐压低了声音道:“不会的,谋反是灭族之罪,濮王怎会在树林里说,更不会轻易叫一个外人知道。”她顿了一顿,又有些苦恼地叹了一声:“朝堂上许多事我都不懂,又没人好问,只有自己琢磨了……对了,我去看看《左传》,说不定书里有呢!嘻嘻!”春去秋来,转眼已到万木萧萧的年末。这一年,国中先是大旱,一春无雨,禾苗皆槁死,好容易到了丰沛多雨的夏季,中原大地又遇蝗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