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下。
他依言坐下,手紧紧握成双拳放在身侧,指尖陷进柔软的掌心里,疼痛带来清明。
“你一定要我先开口吗。”
过了半晌,凌双年才慢慢道。
柳陌红仍是沉默着,死死咬住下唇。
“霄城是我最着意栽培的孩子。他以后要接手的,是我凌家的全部势力,我从小就教育他,凡是以大局为重,没想到这次,居然栽在你手里。”凌双年冷冷道:“该怎么做,你应该明白。”
“……我做不到。”
回答的话声低低的,仿佛是一根伸手就能掐断的丝线,却坚韧而顽强地抗衡着。
“做不到?”
凌双年冷哼,“霄城能给你多少?无非是施舍几年的宠爱。我能保你一世富贵无忧,不用再去看人脸色地唱戏,有什么不好?”
柳陌红苍白着脸摇摇头,“唱戏不是看人脸色,我喜欢唱,霄城给的也不是施舍。”
“也就是说……我利诱失败了?”
凌双年面不改色,“还是说,只有威逼才对你有效?”
见柳陌红白了一张脸却不答话,他顿了一顿,又接着道:“杜鸣凤虽然狠,却不够机灵,他不该和霄城正面对上。”
说着说着竟又笑了起来:“和霄城正面对上,他连四成的胜算也没有。”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就像每一个骄傲的父亲。
“你以为我会看在霄城的面子上不敢下手?”凌双年的笑意逐渐扩大:“要是我毁了你的脸,毁了你的嗓子,你说他还会不会要你?与其到时候落得个孤苦伶仃的悲惨下场,不如趁早应了我,让霄城死了这条心,你还是大上海鼎鼎有名的柳老板,并且我保证,你这一辈子都衣食锦绣、荣华不愁,这样不好吗?何必……非要我撕破脸面呢。”
满意的看着柳陌红的脸色又白上几分,凌双年继续淡淡冷笑道:“年轻人,有些东西别看得那么重。离开霄城,对你们两都有好处,或者……你是觉得,霄城会为了你,和家里翻脸吗?”
柳陌红的呼吸顿时一滞。
——终于,他最害怕的,最担心的,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着的,被凌双年一针见血地点破了。
他始终不敢去细想的,自己和凌家,凌霄城究竟会舍弃哪一边。
——寻常人一想便知是自己吧……
他握紧了拳头,眼眶泛起一圈淡淡的红。
“如何?”
凌双年见他似有动摇,问道。
沉默片刻,仍然是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
——无论是怎样的艰难险阻。
——除非那人亲口承认,他仍是不愿,也无法就此轻易地放手。
“冥顽不灵。”
凌双年也不生气,只是冷冷哼了一声:“你自己先好好想想,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也许,你想一辈子被我关在这里?我要是想要把一个人藏起来,这天下,还没有人能找到他。甚至……我就这么杀了你,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说罢,也不再看他,径自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立刻便上门落了锁,柳陌红这才来得及环顾四下,陈设一应俱全,甚至不必自己在玉梨园时候的房间来得差。只是两扇窗皆是小小的,只有半尺开来,从里面望出去,是一面灰色的院墙,和一角灰暗的寂静夜空。
他能听见车轮扬尘远去、大门紧紧闭合的声音,这才发现下唇早已经被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咬破,渗出斑斑血迹,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的甜腥味。
掌心被指尖生生掐出三道血红的印子,如同劫难中的咒言,缚住他逃不出这命格。
缚住他,放不开手。
浓夜如墨,粘稠卷过人间悲欢离合。
“……将军,还是没有。”
杨海已经忘了这是今晚第几次忐忑不安的汇报。
凌霄城的脸色一次比一次冷,听完他的话,头也不抬道:“继续找。”
“将军,凌府附近已经找遍了,都没有。而且……而且黑色的车实在是太多,根本没办法一辆辆盘查,这在城门处受了半天了,也没见什么可疑的人出城的。”
“没有出城,那就是还在城内。”凌霄城淡淡道:“从我离开陌红,至多有一刻钟的时间,不可能走得太远。”
“……欸。”杨海无奈,手一挥,对身后的手下道:“继续找。”
眼见着离凌府越来越远,依然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凌霄城无声地叹了口气,微合上双眼。
——心底的焦急怎么可能像面上这样波澜不惊,他父亲是什么手段,他自然是知道的,若真是气急了,未必干不出什么极端的事来。
——以及,他最不愿意面对的,要是柳陌红真的受不了凌双年的威逼利诱……
他不愿再继续想下去。
只不过亦知道,按凌双年的性子和能力,别说整个苏州城了,若真不想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