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地低垂下去。
凌霄城突兀地想起忘记在哪里听见过的一句话。
——当那双眼望向你的时候,盛景良辰、湖光山色便都映在那双眼底了,仿佛你就是生命中的全部风景与意义。
柳陌红没有答话,也不敢答话。
因为他发觉,那令他不安而又无力逃脱的……
——是暧昧。
在凌府小住下后,柳陌红才发觉凌霄城的生活与自己想象中的全然不一样。
原本他以为的,像凌霄城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每日只需接受各色人物的巴结奉承,应酬交际便好了,笙歌宴上杯光交错间就可以决定大片人的命运。——这样奢靡而醉生梦死的生活。
然而事实却大相庭径。
凌霄城每日起得极早,几乎要和他们戏子早起练功一样了,不过他每日雷打不动的练习的却是身手与枪法,接着便是在书房里处理书信要务、阅读那些在柳陌红眼中生涩无比的书籍。有时吃过午饭后会去军队巡查,这一巡查就往往到深夜才回来。——这样即使在柳陌红眼中也刻板得有些枯燥的生活。
并且他从未看到过凌霄城留客过夜。即使有客上门,也只会在前厅逗留,而绝大多数上门者都是与凌霄城在书房中商讨研究,就连些许的热闹喧嚣也没有。整个凌府每日都在静谧安详的天光中沉浸着,清幽雅致得像是古时隐士隐居于世的别野,除了杨海与老秦,他没有见过任何外人走进内院。
只是柳陌红这一病来势汹汹,先前的几天他几乎都是在昏睡中度过,迷迷糊糊地即使感到有人替自己喂药上药、擦拭身体(我不是故意写这么狗血的>皿<),也总是难以清醒地辨析,等到他能够完全清明地下床走动时,已是两周过去了。
“陌红,今天感觉怎么样?”
洛梧笑yinyin地拿出一枕白布棉垫,准备替他号脉。
洛梧每日都会背着药箱来凌府看柳陌红,说是探病,还不如说是玩耍比较贴切。
和柳陌红熟识之后,他便开始直呼其名,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好多了,只是伤口有些痒。”柳陌红如实答道。
洛梧撩开锦被看了看,说道:“结的痂已经快脱完了,新rou长出来,自然是会痒的。千万别去挠,挠破了留的伤可就得留一辈子了。”
“洛梧……”柳陌红可怜巴巴地望向他:“我什么时候可以重新开始练功?两周多不练,我怕……”
“唔,这个嘛,还得登上几天。”洛梧托着下巴沉yin道:“你烧刚退不久,底子虚得很,连路也不宜多走,更别说练功了,至少要再等上一周。”
“还要再等一周啊……”柳陌红苦恼地皱起眉来:“要是耽误了练功怎么办……”
“怕什么,你唱得那么好,歇个两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洛梧不以为然道,又开始眯起眼笑起来:“再说,你要是唱不了戏了,就叫凌将军养你呗。”
“你瞎说什么!”柳陌红心下猛然一条,面色已是白了三分:“这里不是玉梨园,你说话别这么随意……”
“陌红,你在害怕什么?”
洛梧面上仍是一片笑意,眼神却倏地犀利起来。
“凌将军对你的好仍谁都能猜到是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洛梧放柔了口气,又说道:“你这么一味被动地逃避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柳陌红语塞,几度张口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啊?”洛梧蹙眉道:“若不喜欢,你大可以和他挑明了说,凌将军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他不会让你难堪的。”
“洛梧,你不懂的。”
柳陌红勉强一笑,话语中却是满满的酸涩:“不可能的……像我这种身份的人,不可能……有未来的。”
——这是他在玉梨园中从懵懂稚子长到如今,唯一确定的事。
断袖娈童之风从古吹到今从未停歇,尤在这戏院子中愈演愈盛。
戏子们身段柔软纤细,面容姣好清秀,不知多少有说不得的癖好的达官老爷们寻乐子都爱往戏院子里钻,偏偏戏子又是低贱卑微的命,玉梨园还好,洪莲在上海滩颇吃得开,但别的小戏班里这些腌臜之事早已是屡见不鲜。
那些逝去的戏子们的亡灵,是否也会夜夜在那早已无人的空旷戏台上再唱一出《游园》,想起当日满座衣冠胜雪的繁华场面?
而那出《游园》,惊的是谁的前尘绮梦,伤的又是谁的流离哀魂?
这些都是戏班子里心照不宣的秘事,染着欲望的肮脏颜色,在这纸醉金迷的颓靡下腐朽出破败凄凉的沉香。
<几孤风月,何处潇湘>
“……随你怎么想吧。”洛梧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不过,陌红,我真的不信凌将军会是那样的人。”
“为什么?”柳陌红笑得悲艳:“你又怎么知道?”
“他的眼睛太深,我看不透。”洛梧却是异常认真地说道:“但是通常拥有这种眼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