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不比他得人心,至少不会四处猜忌,倒让各位老狐狸们松了口气,开始认真地谋划朝堂。
如此虽然仅有三个月的工夫,南梁士气却明显大涨。
“这么看来……他今年年末应当能回来吧。”萧启琛想,手指在战报上敲了敲,拂过那潦草的字体,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字真难看啊。”
他伸了个懒腰,预备好好睡一觉,之后再处理东南小范围的饥荒。
萧启琛刚站起来捶了捶自己的小腿,门外却一阵风似的刮进了个人。他没看清那人如何进来的,抬起头时整个人吓了一跳:“……柳文鸢?!”
来人面色凝重,却又并非因为悲怆:“殿下,陛下急召你去华林园觐见。”
他的心脏狠狠一跳,萧启琛站起后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再望向柳文鸢时表情已经由惊诧到郑重转了一圈,冷静道:“这就去。”
萧启琛走出太极东殿时,相隔一个广场的另侧,历代帝王的居所屋檐上风起云涌。
华林园内帝王休憩之所名曰醴泉殿,与凤光殿、景阳楼一道,组成了犹如天上人间的胜景。四周林木环绕,流水潺潺,盛夏之际漫步其间,犹如置身世外桃源。
但此刻萧启琛顾不上欣赏这风光了,他跟在徐正德的身后,与柳文鸢一同走向醴泉殿。他心如擂鼓,只觉得自己预见了夙愿即将成真,背后有些发热,却并未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萧启琛脚下一步一步走得很稳,他停在醴泉殿前,望了眼那匾额,却生平第一次注意到那不同寻常的落款。
“萧泽?建昭三年?”萧启琛念出声,皱眉道,“这是……”
柳文鸢解释道:“是先帝,陛下的皇兄。当年改革中道驾崩,而后他的新政也不了了之。”
这么一说,萧启琛便知道这是他那鳏寡孤独英年早逝的伯父了,一个对声色犬马全无兴趣,只喜欢夙兴夜寐地处理政务,励Jing图治的奇葩。有人说他最像太祖武皇帝,可他偏偏又固执暴戾,于是臣民的评价便极其两极分化。
先皇并不爱琴棋书画,留下的墨宝也非常有限,岂料萧启琛竟在这里见到。他心下一沉,思及那离奇的病逝,冥冥中好似有什么注定了要水落石出。
而萧启琛没有时间多想,徐正德催了他一句,他只得收回目光,眼睫低垂,进了醴泉殿。
殿内光线昏暗,门窗虚掩。萧启琛绕过屏风,柳文鸢却停在了外面,他迷茫地扭头看他,徐正德不失时机地提醒道:“殿下,陛下等着您呢。”
他说完这句,替萧启琛开了里间的门,年迈帝王的咳嗽高高低低地传来。萧启琛没来由地一阵心悸,他朝候在门口的徐正德一笑:“多谢公公。”
徐正德立刻诚惶诚恐地表示自己受不起他这句感激,低眉顺眼示意他进去。
足够私密的空间,本是寝殿中的一处卧房,萧启琛嗅到空气中隐约的腐朽气息,属于即将逝去的生命。他心跳的声音自己都能听个分明,却强装镇定地迈过去,终于见到了他的父皇——骨瘦如柴,满脸皱纹堆积,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风烛残年的老人。
萧启琛自觉经过之前一遭,他对即将逝去的离别看得比以前淡了,纵然此刻缠绵病榻的是他亲生父亲,萧启琛仍感觉不到内心丝毫震颤。
他安分地立在榻边,轻声道:“父皇。”
萧演咳出一口浓痰,他捧过痰盂让萧演吐了,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样子等他开口,正如这几年来萧启琛最顺从的样子。
此刻这样子却让人觉得憋屈,萧演瞥了眼乖巧的萧启琛后指向桌案,气若游丝:“去把纸笔拿过来,替朕写一封……一封诏令。”
萧演始终说不出那二字,萧启琛却心下明了这顶是一封遗诏。他“是”了一句,起身看向桌案。
上头文房四宝摆放整齐,萧启琛好整以暇开始研墨,他平复着呼吸,强迫自己把那些快要沸腾了的疯狂念头随着这缓慢的动作一起压下去。萧演没有催他,两父子二十余年都没有默契,此刻却奇迹般地参透了彼此的心思。
生死轮回,新老交替,本就归根于一句“天行有常”。
萧启琛终于研好了墨,他将笔搁、砚台与那预备好了的皇帝诏令用纸放在一张小几上,端到榻边自己坐下,摆出预备好了听他说话的姿态。
“先别落笔,”萧演道,声音嘶哑得宛如铁片刮过铜器,“启琛,朕自知时日无多,如今也总算与你能说几句知心话——朕对你,实在有愧于心。”
萧启琛手间一抖,这话于他而言简直可遇不可求,但他不敢轻举妄动,只道:“父皇何必如此?启琛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听在此刻萧演耳中,他涌起了一点惭愧,叹息道:“朕对不起你娘。”
萧启琛疑惑地望向他,不懂为什么这般时候他会突然提起周容华。接着似是明白了他的不解,萧演道:“你娘……当年临终前,托朕照顾好你。而后许多年,朕的确试着去爱护你,可到头来也并未做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事已至此,朕无法弥补,只能在身后给你留下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