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想说的明明还有很多,但他的语速开始变得越来越慢。
表演大概没有失败吧,至少从枕在他腿上的千空熟睡的表情可以看出。那像玩累了的孩童一般的神情让心灵魔术师得以确认,催眠确实是完成了。对于催眠,他只在心理学速成课程中学到过一些皮毛,为数不多的临床试验即使耍诈也至少是在舒适的躺椅上完成的,而自己的大腿肯定不是个很好的代替品。
当然,能选择和科学成为伙伴的都是不错的家伙。我也尽可能地给他们展现这个选择的好处。可我们做出选择的预期和想要的结果,并不是对等的。当他们真正开始进行权衡的时候,我也会做好最坏的打算。”
“千空,你太累了吧。先去睡。聊天的机会以后有的是。”
“oga的……祝福仪式?没想到村里还有这样的传统呀。”
“‘做出选择的预期和想要的结果’……吗。我好像多少明白小千空在想什么了。当荷尔蒙产生的错觉彻底消失殆尽之后,所谓的利益同盟也变得空如一张白纸。如果你是这么觉得的话,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你又会允许自己在一个这样轻薄的魔术师面前熟睡过去?”
他完全记不得催眠之后的事,只知道自己确实睡了个好觉,精神和心情都焕然一新。没想到这些心理学小把戏效果还挺不错,他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学校保健室都得配一个心理咨询师了。
与此同时,村人似乎也更知道这个心灵魔术师的用法了。某个无星的冷夜的晚餐时间,琉璃和塔克兹找到了刚从村外的工坊回来的浅雾幻。
浅雾幻住进村里之后好像自然而然成了村外的科学组和村民们的传声筒。斯巴达手工小组正在没日没夜地制造灯泡,他每天除了去看看进度,也会跟千空汇报一些村里的情况,带一些村人给他们的慰问品和餐点,再把千空交代下来的活儿带到村里去,带些素材和帮手过来。新任村长夫人的谣言也渐渐散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太刻意去澄清,随着千空留在他身上临时标记的消失很快不攻自破。
“小千空说的不错哦。我是个总在进行利益得失计算的人,虽然比你数秒还是差得远了。而且我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在计算的,比如说那天晚上我说把一切都交给小千空的时候……就跟现在一样。”
“一个与其称之为伙伴,不如说是同盟更恰当的人……总是说着你最想听的那些话,从不让你怀疑他对你的信任,但实际上……”
“千空,你不是不相信伙伴的那种人吧?你们看到的难道不是同一个未来吗。”
“百分之一百亿相信,或者说根本没兴趣也没功夫去怀疑谁。只是,大概是拜那家伙所赐,我对利益得失的算法变得敏感了一些。”
隔天醒来的时候,千空发现心灵魔术师已经带着他的图纸去找斯巴达手工作坊的主力了。浅雾幻在他床头留了一小束白晶菊,但即使不这么做他也不会错过像纱帐一样罩在自己四周的气息,像最不起眼地开满山野的小白花的香气,告诉他oga整晚陪在他身边直到不久前才离开。
“那,再会吧。”
回答魔术师的只有像安眠曲一样轻缓起伏的呼吸。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从眉骨一路沿着脸庞来回,描摹着眼前这个人的轮廓,像是在准备一个连魔术师自己都不明白的戏法。
桌上的油灯在墙上投下的影子像被定格在胶卷上一样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浅雾幻才慢慢移开了覆在科学家额头上的手,摸了摸因持续的声带摹写而生疼的喉咙。幸好自己还记得电视里那个大叔的声音,让自己得以完成预想的疗程里原本不存在的一段即兴表演。
浅雾幻试图把少年科学家的头移到旁边的枕头上,好让被压得发麻的腿稍微放松,但睡梦里的科学家似乎发出了少许不满的呢喃。他担心就这样把千空弄醒,只好屏着气也在千空身旁躺下,慢慢用自己的信息素盖着他,像给他裹上一层羽毛一样轻的绒毯。这晚上他们不得不分享仅有的一个枕头和一床被褥,久违地寻求着对方的气息。
入冬仿佛是一瞬间的事。某个雾气弥漫的清晨突然降下的一场霜宣告了深秋的结束和伏冬蛰居的开始。落叶林里大部分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枯草仿佛被地底下升起的寒气变成了玻璃,叶面上结满细小的晶粉。石神村没有使用太阳历,不知为何千空父亲他们关于时间的知识没能保留下来。但取而代之的是对物候的精妙感知。这时候大山和森林将开始关闭,进山狩猎和狩猎必须向前村长黑曜及其侧近请示。山里也不再能打到野鸡,海里的蛤类则到了最肥美的时节。现代以前的历法将这时节称为立冬,即使名称没有传承下来,与自然共存并谙晓其四季规律几乎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本能。
“……晚安,小千空。”
“是的,刚好有一个孩子到了分化的时期,而且是久违的oga。”塔克兹这位冷静的村长助理脸上也泛着欣喜的神采。不难理解,对以增加人口为重中之重的原始社群来说,oga是宝物一般备受珍惜的存在。
“那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