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没有任何回音。在他的幻影即将变得模糊时,他又出现了,像命运女神刻意嬉弄她一般,他被送到她身边来,再由旁人夺去。啊啊啊、这种情况又发生了,果然生活是戏剧的重演吗?女主演、萨贝达,在她获得她本该拥有的一切时——命运女神又收回了她的丝线。拉克西丝,戏弄我很开心吗?她想。
他发现她仍站在原地,就是他们初次重逢时站在的那个角落,她的黑裙几乎要融入阴影,以至于他难以发现她站在那里。
“克罗托。”他叫了她的名字。她微笑。笑意被顶到她的眼睛里,刺痛她的双目,她的笑意不自觉地流了满脸。
“奈布。你只喜欢女主演吗?你只喜欢这种类型人吗?我本也可以是女主演的哇……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奈布,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
“克罗托,你今天不太对劲。”他说,他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奈布,你说我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她扯着他袖子,像一个即将掉入悬崖的人紧紧地抓着藤条,他的袖子被她扯开一个口子,纽扣滚到了地上。
“只有医生才知道你怎么了。”他脱下手套,手贴在她的额头上,她的脸好热,或许需要冷水和毛巾,她的眼泪让他的袖子湿了一大片,他想抽回手,却又被她强行留下,“奈布,你喜欢女主演吗?”她问。
“……没你那么喜欢。”他给了个及其迂回的答案,直接变了问题的性质。
“奈布。我想成为女主演,”他的手背几乎要碰到她的嘴唇上,而她只是把他的手放到脸颊边,“我不止一次在想,如果我是女主演的话就好了。不止一次。”她的声音似乎还带了些咬牙切齿,方才的泣音像咖啡上的热气般被吹得无影无踪。克罗托确实有表演的才能,萨贝达想,刚才的她与现在的她完全是两个人。
“奈布,你会支持我成为女主演吗?”她问。
“我的朋友,无论在何时,我都支持你的梦想。”他说道。
她笑了,总算放开了他,“会的,奈布。为了我,也为了你。为了我们。”
当晚。酒馆内。
“你问我克罗托最近是否有些反常。”罗纳德重述了一遍这个问题,他咧嘴笑了,“那么快就找到下家了吗?推理先生,虽然我知道贝拉喜好新鲜感,你是在怕她把你像吃剩的罐头一样丢掉吗?”
他没有理会罗纳德尖酸刻薄的讽刺,他们两人能平和地坐在这里已不容易,甚至是罗纳德先提的要求,虽只相处了短短几年,但他依旧看不透这个战友内心的想法。
“不,我只是觉得奇怪,”萨贝达说,“我感觉她得了热病。”
“噢。你别担心了。她好着呢。没人比她更健康了。”对方十分不耐烦地把杯子放到桌上,萨贝达甚至能看出他有些焦躁,“你也和她认识吗?萨贝达。”罗纳德看着他,眼神哀伤。
萨贝达开始对与演员打交道感到厌烦。他们的情绪总藏在另一种表演情绪之下,他们的动机总在他们达到目的后才暴露。克罗托是这样,罗纳德也是这样,贝拉一直如此,她总是对他在某些方面上的不服从而感到愤怒,实则她的真正情绪比她所表现出的要少,她气得像被烧了城池的将军,叫嚣着要拖着萨贝达去砍头,等到他愿意在这事上做出让步时,她扬起嘴角,刚才的怒气又像玻璃上的蒸汽似的不复存在。罗纳德很喜欢伪装饱受创伤样子,以骗取他为数不多的同情心,并且把想要的答案搞到手,萨贝达总后知后觉,并且这件事已过去了一两天,当他问起这件事时,罗纳德又说自己不记得发生过,罗纳德是天生的演员,演戏演全套,包括“罗纳德”这个身份,也被他完美地演绎了出来。最后是克罗托,他一直看不明白她,即使他们认识了很久,她总能用一种情绪引起他的注意,隐藏她真实的样子。
萨贝达在想克罗托是否发现她比自己想象的更富有野心。
“差不多。”他回答罗纳德的话。
“和贝拉一样?”
“不,和贝拉不一样。”他说。
“贝拉给了你什么?有什么是我这个老友不能给你的?”
萨贝达沉默了一瞬,他凝视着罗纳德,对方不为所动。“没有。”他说。
“你给了贝拉什么?”对方又问。
“想知道?”他笑了,两只眼睛像杯口涂着毒药的酒,“你凑过来听。”
他们的影子在酒杯的冰块里碰撞。那个吻同蜷曲的羽毛般扫过嘴角。罗纳德紧松开紧握的手,推理先生手上多了朵蔷薇花。
“只有这个吗?”罗纳德问。
“只有这个。”他又恢复漠不关心的常态,钩出兜里的打火机。
“你会把我给你的金蔷薇仅当做扣眼里的装饰品吗?”罗纳德笑道。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推理先生冷淡地吐着烟。
“我挺希望你炫耀它的。”罗纳德眨了眨眼,“求你了,风流多情的人,无情的人,冷酷的人,你的垂悯让我把整个金蔷薇剧院送你也行。这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