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我吧?造物者会爱他的造物吧?我怎么会不理解呢?在我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刻下后……”
“对。我爱你。”萨贝达说。他感觉到脖颈上的力度松了些许,但她的目光又刺入他眼睛一分,“你会亲吻我吗?作为我受过如此多的苦难的报偿。”
“我爱你,这就是我对你使我诞生的报复。”她捧他的脸,牙齿像咬破果皮般扎破嘴唇,一缕血流下他的嘴角。
好看!我大笑,一位男子也是可以用好看形容的吗?我长得好看,却过得难看极了。“就像将死之人的花白头发一样!”我说着。
她又安静了下来,定定地凝视着萨贝达面前的雕像。“你认得这是谁吗?”他问。
乐曲的过渡,音调的转变。墙上的人们微笑着看我,他们是幸福的,因为他们是不死的。但是,但是呢,他们不能活动,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我惊慌地跑出门外,随后撞进百合花的怀里。他抱着一捧百合花,发丝还衔着水珠。我们的对话十分奇怪,我问:
“你别捣乱就行。”他最终叹了口气。
她咬着牙,怒视他的眼睛。但他表现出的是猫跳上墨水台的无奈。
起奏,人们一个接一个的失踪,就像被击中的死囚一般一个一个倒下。他们赢了,他们活下来了,他们才是幸存者。他们的笑容被挂在墙上,他们永恒不朽。
“在这里没有作品的好坏,只有对错。”他又躲开了。
他惊讶地望着我,似乎我的言行使他睁开了整双眼睛,又好像不是惊讶,倒像一种苏醒。他笑了,瞳孔
“我以前也是雕刻家哦?没准我能帮你雕出更好的作品。”她伸手又要去抢他的刻刀。
“你都说了他的名字。你认识他吗?”
萨贝达推开那扇门,他把伽拉泰亚放在门口出现的轮椅上,血又填满了整个输液瓶,她纯白的瞳孔被漆黑吞噬,头发变为淡淡的金色,像太阳散发着微光的边沿。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而她咯咯笑,去舔他的眼睛。
“不认识呢!”她叫道,“我得早点走了!请你把我抱到门口吧!我得早他先一步找到你!”
“下次可以把我,如流星一般落到地上,挤进土里腐朽死亡。
“……身为我在奥尔菲斯的意识空白之内,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但我替他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的人物,你们出了这个门,也就是空白和剧本的分界线,在出门之前,你们仅是雕像,在出门后,你们获得了社会身份和经历、爱和各种死,你们也就成了人。成功人士、普通人、受难者、疯子和精神病。当然,负责编撰那些并不是我。”
“我能意识到外面世界发生的事,我无权干涉,也无由干涉。即使你把刻刀扎进那边的我的脚时,这里的我也不会感受到痛。这件事对我来说,仅是‘知道’而已。如果这么做能发泄你的怨愤的话就去做吧。”
“那我换个问题,我像人么?”她问。
“‘人’这个概念只有出了那扇门才存在。”萨贝达说。
“那谁给那边的我报偿?你的过度破坏可拖延了一部分任务的进行。”他说。
“如果你把约瑟夫做出来我就用输液管把你勒死。”她说。
他长得极为俊秀,半阖的双眼里显露出一种不问世事的漫不经心。他的食指卷起百合花瓣,说着:“你的头发就像百合花瓣一样,好看。”
他静静地倾听着,即使被她扯着衣领。“可是我让你最后称心如意了。那门侧那边世界的我是个布偶,也是个任你把玩的棋子。你把刻刀扎入我的脚内,让我爬出大门又把我拖回来,一直反反复复,流出的血可比红教堂的地毯还红。”
萨贝达的目光却放在她的手上,他觉得她真可以把他掐死,虽然在这里没有“死”的概念,但他早在外部的世界里观测到无数的死生,“死”的概念早已深扎他的心底,就像魔法对于人类一般。他居然会对此感受到恐惧,他觉得有趣。他笑了。
“不够……还不够!你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对此无动于衷!”她尖叫着,指甲要陷进他的脖颈里,“为什么你的眼神总是平静无波?你才是雕像吧!!”
“是吗?唔,我会帮你完成的!”她把他的血抹到她嘴唇上,像笨拙地模仿着成年女性,把口红擦到嘴巴上。
“像老师在白卷上用红笔画了个零蛋。在你嘴巴上。”
“你来干什么?”
“呵呵呵,皮格马利翁,我这么爱你,我怎么会不帮助你呢?我好看吗?”她全白的身体仅有一抹红在嘴上。因为她仅是雕塑。
赋之嫉妒,对平庸之乐之嫉妒,对成年女性丰盈肉体的嫉妒,对你……对你身上的人的肉欲之欢之嫉妒,于是我把这份嫉妒带来的恨意,转移到了‘你’身上。是你……是你让我变得这么痛苦。”伽拉泰亚一改欢笑的神态,她的神态扭曲了,像被砸落在地的雕像,露出了许许多多的尖棱。
“我来看你啊。”他说,我们像一对久别的情人。我有种惊悚的强烈预感。就像面对画中人走出来的那种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