氐人原是没什么保养脂膏的,因而皮肤多不好,入关后贵族也只仿着汉人用了些常见的。可慕容冲入宫,什么珍脂宝膏都往身上涂,不光侍女记着他那些东西头晕,苻坚有时候看见都扪心自问一番,自己究竟养不养得起慕容冲。
宫人你瞧我我瞧你,上前问他:“小夫人?”
慕容冲这几日心里乱糟糟得烦,听到侍女提苻坚便更烦了,斩钉截铁说了个不,于是叫人扶起来自个儿去喝粥,结果全身上下酸痛的要命,喝了两口又没胃口了,登时莫名大怒起来。
慕容冲坐起来,可足浑氏捞过一旁的衣裳给他搭上,看到自己儿子身上的红印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装作看不见,低头就问他:“结契啦?”
那边新兴侯府刚得到慕容冲定身的消息便被天王的旨意带进了皇宫。
他现下出不了宫,便叫人将前些时日让人收拾出来的金银玉石搬出两大箱子,“娘……这是给你和阿姊的。你带出宫叫人送去平阳吧。阿姊刚到平阳有些钱财护身好一些……”
可足浑氏同慕容暐刚进凤凰殿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情景,慕容冲已经昏昏欲睡了,趴在软榻上一动不动,一个骨架颇大的侍女压在人腿上给人儿按腰。
可足浑氏这精神气儿可比上一世好多了。说来也是,这辈子在可足浑氏眼里,娇宝贝蛋儿的小儿子嫁了喜欢的人,那人对儿子连带自家都算不错,也算是嫁对了人,心里头一块巨石落下了。听闻儿子定身连忙就赶过来了,要能再诞下一儿半女,那便圆满了。可不是比上一世儿子被人强占哭天喊地回不来的情景强太多了。
可足浑氏又问:“他对你还成不?”
慕容冲点点头。
慕容暐的儿子被送去了太学读书,这两天也喜气洋洋。侍女看到两人盯着自己主子,便从起身行了个礼,把地方儿让给母子三人。
可足浑氏前半辈子什么荣华富贵没享过?瞥了眼箱子,又爱不释手抱着小儿子问东问西。
椒房殿本是王后的主殿,可殿中宫室无一妃嫔,只有侧殿凤凰殿中住了个慕容冲。可足浑氏听闻幼子定身的消息本是浑身一惧,见天王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便随儿子上马车入了宫往凤凰殿去。
这两年里慕容冲想了许多要不要把暗中造势的事告知母兄,可转念一想,慕容暐是个没抱负的,亲娘可足浑氏亡国后受的打击不小也不敢冒出头了,干脆便一直糊弄着,也不让他们知晓了。更何况这一世两人都还以为他舍身苻坚是自愿,两人情投意合……
当然,可足浑氏那箱是用来做障眼法的,清河那箱里有许多他要给姐姐的东西。
苻坚之前留下的政事已经由其他官员处理得当,慕容冲出的事务处理完便去未央宫处理起堆积如山的公务来。纵然听闻丞相大病初愈便已经带回府不少公文,可看到案上还是摇摇欲坠的文山,苻坚心口还是一跳。
探看兄母为由出宫。可慕容冲明显是想要一出不回,这又是什么情况?难不成有什么事、人,会比他这个丈夫还重要么?
太阳落山之前马车拉走了慕容氏母子,慕容冲躺在软榻上迷迷糊糊就又睡着了。待到再睁眼外头天已经黑透了。
见慕容冲神色恹恹,不置可否。宫女见状又道:“那奴去未央宫请陛下来陪您用膳?”
“点炉!”
紧接着又派人往新兴侯府下旨,按例坤泽结契后接家人新兴侯与母亲进宫陪伴贵嫔,说些体己话。
慕容冲听见兄长的声音猛地睁开眼,哎呀一声,连忙叫:“三哥,阿娘。”可足浑看见他就笑起来,迎上去:“唉——娘的乖宝哎——”
想到此,苻坚有些心堵。愈想愈觉不愿放慕容冲出宫,离了自己身边。
慕容冲这些日子因为定身成坤泽这件事一直有些心情堵塞。为了达到目的,突发什么意外他都可以把血沫咽下去。可突然成了这个不寻常人间的“女人”,对慕容冲来说,依然有些接受困难。
慕容冲自小娇生惯养,极会享受,被按摩了会儿头皮又道:“青汁呢?这天还是有些干,再去磨一些来给我涂涂。我的腰也酸酸的,再叫人来给我按按。”
大宫女瞧见他醒了上前问:“小夫人,要用些粥么?陛下夜食点未来呢。”
慕容暐清了清嗓子:“凤皇?”
慕容冲又点点头。一旁的慕容暐问他:“怎么有气无力的,方才也只叫三哥?哎呀,你在邺城时候整日跟我屁股后头可都是三哥哥、三哥哥地叫的!”
“哎——”
慕容冲卧在软榻上叫三个侍女梳理头发。他头发色浅,又长又密,两个侍女也护理不及,只得三人拿着精油往他那沐浴后半湿不干的长发上抹,神情专注小心,生怕这天王的小宠妃哪里不适。
慕容冲回想了一下,亡国前他遇着谁都撒娇,再小点时候每次长了些还要六个哥哥轮流抱一抱再夸一句凤皇又高了。后来长大了跟几个兄长反而疏远了不少,没想到后来竟都阴阳两隔。他转了转眼珠,笑着又冲慕容暐喊:“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