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管里的血液顿时为这个想法而迅疾涌动。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他动手刻了起来。
其中一个名叫李安浦的,激情洋溢地讲了很多。他说,先人们在五千年前就懂得了实用与美观的和谐结合,懂得了线条的夸张,懂得了个性的宣泻,实在是了不起。他又说,制作黑皮陶的先人,我们怎么能称之为无名氏?他们应该有姓氏,有名字,也许还会有原始的文字。我们的百家姓哪里来的,不就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吗?
哦嘘是一个平凡的小伙子,怎么能把名字刻在给宫殿里使用的贯耳壶上?何况,哦嘘能算是名字吗?
他已经记不起来自己这几年做黑皮陶器,究竟做成了多少只。脸上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如陶色一样黑,又被风吹得像泥土那么粗糙,可是,从没想过要在黑皮陶器上留下点什么。
黑如漆,亮如镜,声如磬,既像蛋壳一般薄,又有变幻的造型。西樵山的黑皮陶器,弥散着先人的智慧之光。艺术构思的精妙,足以让现代人叹为观止。
其实,西樵山没有山岭,也没有岩石,只是一座高高的土墩。四周布满了沼泽和森林的平原,到处长着常绿的阔叶树:枫香、鹅儿杨、青冈栎和松柏。在树木的映衬下,土墩显得很挺拔,老远就能看到它那巍峨的身影。一条河流在它的脚下环绕,更加衬托出它的静穆和圣洁。要是站在土墩上,一群飞翔的鸟儿就在脚下追逐。仰天而望,会觉得白云离自己那么近,仿佛伸手就可以捉住。
本,就能做一件,成一件。
西樵山,也被称作西樵国,西樵城。
最初,草莱初开的人们在摸索中学会了用竹子编成篮子或者筐子装东西,可是篮和筐都有缝隙,怎么也不能盛水。后来,人们从筐篮的编织得到了启发,将拌削好的泥土搓成泥条子,一圈圈盘筑成了器壁,再用泥浆胶合起来,并且抹平沟缝,使它显得均匀而结实,有的还留下好看的装饰花纹。仿照篮和筐的模样做成的陶器,什么东西都能盛。这样,先人们的生活水平得以大大提升。
当然,这都是后来的考古专家给它的名字。据说它在宋元时期叫渔樵山,意味着这里是最适宜打渔砍柴、安逸生活的地方。有人还以明代张瑞图的一副对联“整顿乾坤将相,归休林壑渔樵”作注解。也有一种最通俗的解释,因为它在谷安的西郊,山上有很多树木,所以叫西樵山。
土墩是人们用双手堆筑而成的。
他左看右看,脸上流露出满意的神色,比起脚边的壶,手里的这一只,可是美得多了。排列成行的纹饰,像鸟,也像鱼,像是在飞翔,也像是在遨游。
他不由放开喉咙,朝着西樵山大声地喊叫。他要让自己跟着这些鱼儿鸟儿,升向天空,跃入水中。
赞叹之余,你一言我一语地展开了热烈的争论。
这些,自然是后话了。
文博专家在一件贯耳壶的沿口下,发现了一个别致的鱼纹。这很引人瞩目。可以肯定,是刻划符号。凭着现代人的智慧,他们很快还原出了四千年前的一个场景——先祖们在吃完了一尾鲜鱼之后,意犹未尽,为残存的鱼骨所触动,于是让长者用尖利的竹枝在贯耳壶上刻划。壶壁上顿时出现了一条抽象的鱼。仔细看去,那寥寥几划组成的鱼儿,其实是一个“吴”字,一个最原始的“吴”。不是吗,在吴方言中,吴与鱼至今还发同一个音。从某种意义上说,吴文化其实是鱼文化,吴文化的根,原来就是在鱼儿游弋的泱泱湖水中啊!
给贯耳壶刻上鱼鸟纹,就像额角上的鱼鸟纹一样。
他灵机一动,主意就有了。
哦嘘绝对不可能想到,四千多年以后,一支十几个位文博专家和工作人员组成的考古队来到西樵山遗址,发掘良渚文化墓葬。足足花费了两个多月的辛勤劳作,终于有了预想中的收获。一天傍晚,他们围着一大堆待整理的黑皮陶残片,稍事休息,顺便欣赏这些由哦嘘和哦嘘的后人制作的具有实用性的艺术作品。
“哦嘘!——”
陶器表面的黑衣,黑得那么纯净。他觉得,这黑色,就像是自己生来就有的乌沉沉的黑头发、乌溜溜的眼珠。也许,在西樵山,只有水的眼睛才比这更明亮诱人。
这个浩大的工程已经做了多久?三年,五年,八年?还是更长时间,哦嘘不曾去计算,其他人包括巫师也不会去计算。干活比计算更重要。最初,人们只是在平地上取土,渐渐地,取土
转眼之间,手下的鱼鸟纹,或出现在贯耳壶的颈部,或出现在贯耳壶的腹部,一两只,只。可他仔细看看,不太满足。于是又拿起一只贯耳壶,奋力刻画。壶身上很快出现了鱼鸟纹。鱼鸟纹并不是一只,而是好几十个。它们颇有韵律感地纵横排列成行。尽管由于贯耳壶壳子太薄,刻下的线条无法深下去,却简洁而生动。
这就够了。
那,应该刻什么呢?
不知怎么,今天他在驱赶啄食稻谷的鸟雀时,突然想到了。
现在,我们还是把目光投向四千多年前的西樵山。
对,就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