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如何靠近?隔着帷幔几乎能将银白的发丝根根数清了。
百里琴轻轻掩上门,朝一旁的良嬷嬷蹙眉:“我离开这么一小会儿,怎么太后的心病又复发了?还有长宁公主她……”
等烛火笔直挺立,那浑浊的眸子终于闪出一丝光亮。
说话声渐渐压低,叶萩拼命竖着耳朵正要听得仔细,殿门却再次打开。
叶萩还在愣神,脚下却一刻也未曾犹豫,捏着裙角轻轻上前,等靠近时才忙摆出一副乖巧的笑脸,道:“小辈生怕唐突太后,故而谨慎了些,哪里敢对长辈不敬?”
“星儿亮,草儿青,刀戈无声卫夏宁;羊儿肥,马儿壮,护我男儿闯四方……岚儿,你回来了?”
上次在皇后面前起码有所准备,可今日不同,薄纱后的目光善恶不明,安静得叫人发慌。
像是应她的叫唤,一堆纱帐里也“诶呦”一声,露出双明亮的圆眼睛。
太后当然毫发无损,叶萩暗自叹道,她可是本着极强的求生欲,用尽毕生所学躲开的,只是很不幸,骨碌碌滚了好几圈,撞在榻沿上牺牲了这颗英明神武的脑袋。
她笑得不多不少恰到好处,隔着帷幔落在太后眼中,却变成满心疑惑——
叶萩愣在原地,没有听到殿门吱呀作响,也没有听到门外早已传来宫女惊喜的声音“三公主回来了!”
……
那首儿歌在夏国家喻户晓,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在襁褓前哼唱。她自己,也是有很多年没有听到过了
帷幕下的人没有吭声,只微微摇头。
薄如蝉翼的帐子瞬间“刺啦”一声”一声断裂,轻飘飘落满床榻。
她想着方才那漫天的怒气不由一阵紧张,却听得里面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你怕什么?老婆子这把年岁,又不是吃人的母夜叉!”
叶萩扶额扒拉几下,从破碎的纱帐中爬起身,可定睛一看身边的老人,顿时心肝一颤,俯身就拜。
叶萩对她们的惊异熟视无睹,只迟疑道:“良嬷嬷,咱们不等三公主回来了吗?”
随后便是“咚”一声撞击,听不出是谁撞在了哪里。
正当她暗中呲牙咧嘴时,良嬷嬷颤巍巍揭开了太后头上的纱帐,然而出乎意料之外,露出的眸子既没有怒不可遏,也没有惊恐万分,反而满噙热泪,一副潸然的慈祥面孔。
身后晌午的艳阳被关在身后,取而是迎面的烛火融融,老人斜倚榻上,面容就在一片明暗的薄纱后闪烁不定。
叶萩恍然,赶忙去掀纱幔,岂料刚抬起手,便有一物圆滚滚的顺着纱帐掉了进去,正是从百里弈那求来的花绣球!
“典故里的帝姬可是后来客死他乡的那个?说起来咱们的长公主也……”
宫女这才发现门口还站了个杏眼圆睁的伶俐少女,瞬间脸色煞白面面相觑。
这种事情她这一生,不想再看到刚好讲的是上古时期青帝嫁女的典故。”
就在她微微愣神之际,旁边的良嬷嬷轻咳一声,眼神朝那浅蓝纱幔转了转。
她揉了揉额头,发现已经肿起个小包,按下去生疼无比。
她暗叫不好,手指却已经跟着绣球伸了过去,就在触到柔嫩花瓣的刹那,脚下裙角突然一绊,居然一个跟头栽进了纱帐里。
完了!太后是被我吓傻啦?
只见太后端坐不语,满头帷幔遮盖,头脸都看不真切,更别说是愤是怒。
良嬷嬷只探出半拉身子道:“太后叫长宁公主进去说话。”
话音刚落,叶萩就利利索索地踏进了殿内,身边的良嬷嬷都被她的乖觉惊得一愣,将门外人都遣个干净,这才掩上门。
这孩子瞧着姿色不差,可绝不到那般摄人心魄的地步,哪能让一向循矩的孙儿反常如此?于是抬手道:“靠近些。”
叶萩看不清榻上人的神情,更不敢堂皇抬头,只好在大殿中央站稳行礼,心里的小鼓可是一刻也不敢停——
到死都念着那贱人的名字!结果呢?他眼睛还没阖上,自己的一对亲生骨肉就被送到萧国,成了生死都要仰仗他人的质子!
这下真的死定了!
她一进门,就看到太后泪眼婆娑,牢牢拉住那萧国公主的手,念着一首儿歌。
她只听得那苍老的声音喃喃念着,如同咏叹一首悲歌:
良嬷嬷自然也顾不得其他。在宫里当差十多年,哪里见过如此场面!一拍大腿叫道:“诶呦,长宁公主欸……”
她早年不争不抢,临到半截身子入土了怎么能坐以待毙?
“你站在哪里干甚么?欺负老身眼神不好使是不是?”薄纱后又闷哼一声,人影倒是挣扎着要坐起来,良嬷嬷赶忙上前,却被抬手挡在一边,“你,过来。”
……
有此想法的自然并非叶萩一人,一旁的良嬷嬷早就魂飞天外,面如土色上前悄声道:“太后……您可有受伤?”
这可不妙了!看这角度,怕不是要砸在太后的脑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