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选择了那样一条路,一条通向地狱的、不归之路。
琴玖半跪着坐在凌昭的墓前,向地上倒了一杯茶,而后浅浅笑着,说:“凌昭,你说说,你是不是贵族世家里培养出来的浊世翩翩公子?江湖人啊,大都喜欢酒,尤其是少年侠客,都喜欢烈酒,偏偏你最是与众不同——”琴玖像是想起了什么,浅酌了一口茶,“也不知你母亲怎么教的你,你却是偏爱清茶,就是酒,也是绵软悠长的口感最合你心意……”
琴玖白皙如玉的手抚上Jing美的茶壶,他幽幽地长叹一声:“当初我授予你琴技,你先行提出以水奏乐,还说有所小成,待练成之时,便与我比试一番,还说要当我的老师。如今,我已经习得这奏乐之法,略有所获,武功也更上一层楼,可你这不守信的,却是不在了啊……”
琴玖想起当年的情景——那时魔教教主对自己的娇妻颇为用心,看到第一个孩子,凌昭的母亲分外激动,一心想把凌昭培养成为大家公子。教主虽不喜这些繁琐的事情,却仍然为凌昭寻来学习音律的老师——琴玖。琴玖是一名少年天才,很温和,也很固执。他起初并不大喜欢凌昭,凌昭除了比较顽皮,当真没有一点像是江湖儿女的,性子软,又颇懂诗书礼仪,像个富家的小少爷,与这个豪迈的江湖似乎格格不入。但凌昭很用心,即使凌昭对音律并没有什么兴趣。
凌昭的手法自是不如琴玖的,但他奏出的曲子,即使不成调,也带着几分冷然和灵动,像是秋日的薄雾,山间的冰泉,朦朦胧胧,近在咫尺,却让人骨缝里都觉得微凉。然后他渐渐接受了这个小徒弟,也是他的,伙伴。
后来突然有一天,凌昭和他在山涧抚琴高歌,凌昭拨弄着泉水,叮叮咚咚颇为悦耳。凌昭忽然突发奇想:“琴玖,你说,若我们能以水来奏乐,岂不美哉?趣哉?”琴玖当时只无奈笑道:“那你的武功得很高才行。不然,也只能奏出零零碎碎的几个音罢了。”凌昭斗志昂扬:“哼,我早就想好了。到时候我们来比一场,以水奏乐,输的人要把赢的人叫师父!”琴玖无奈,凌昭大了些后,对他这个老师,反而更有一种对待朋友和伙伴的感觉,硬是不肯叫师父了,还将此事视为他的“耻辱”,没有之一。当时他是怎么说的呢?哦,他当时笑着回了一句:“好啊!”然后又是一番谈天说地。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凌昭一家和魔教的毁灭。就像凌昭自己也没想过一样。
他见了凌昭——在他父母的葬礼上。那时候的凌昭,眼神空洞茫然,却将一切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到底还是魔教,来的人很少。之后他问凌昭以后的打算,凌昭只是强颜欢笑:“没事的。我去找其他人,把在外的魔教弟子都寻回来。”琴玖不知怎么安慰凌昭,只能沉默。
再后来,凌昭杳无音信,连残余的魔教众人,也不知所踪。
直到那一天——琴玖轻轻拨动琴弦:“凌昭,你知道吗?我听说新的丞相叫凌昭时,有多么震惊吗?我还动用了很多人,最后,果然是你。我当时真的是又气又喜——”他还记得,得知这个消息后,他既为凌昭还活着,活得比任何人都好而高兴,又生气,气凌昭什么也不告诉他,气凌昭偏偏要到朝廷中去,被束缚。但他始终没能见到凌昭。
后来他去了京城——凌昭在那里。那时的凌昭长身玉立,眉眼也温润许多,却带着一种暗含的气势,然后他发现,曾经会肆意谈笑的少年,回不去了。凌昭的一举一动都让人舒心,他也依旧像以前那样随意,却只是叙旧,闭口不谈朝堂之事和他的经历。凌昭抚琴,琴玖却从中听出来无尽的深邃与挣脱不得的束缚。他没有说话——凌昭不再是江湖人了,他必须谨言慎行——琴玖第一次如此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
最后一次见到凌昭,是凌昭离开朝堂以后了。
凌昭虽然依旧俊美,却隐隐有了衰颓之色。凌昭笑得还是那般优雅,却多了几分释然。凌昭细细讲着他的经历,然后说起了当今圣上——“凌昭,你可还记得,那时的你,说起皇上时满满的温柔,眷恋,情愫。大概你没有意识到吧——我也不明白,那种情感,叫什么。在那之后不久,你到底还是走了,却没能与我比上一场。”琴玖眼神渐渐幽深起来,“我给你Cao办后事时,见到了那个男人——你说最为抱歉的那人。我告诉了他你的经历,告诉他‘凌昭因为不舍得,没有伤害你’,然后,你知道么?那个九五之尊,满眼通红,却冷静得像是木偶,几年后,皇帝崩殂。那时我己成了家,才明白,那种感情,是更深沉的喜欢,却不是爱。你们两个,都默默喜欢对方而不自知。”
琴玖最终抚了一曲,以茶,代琴。调子似乎支离破碎,却又让人感受到那种隐隐的希冀。琴玖笑着:“凌昭,你看,我已经会了。希望有一天,我们还能比上一次。”琴玖仿佛跨越了时空,看见了穿着一身陌生服饰却眉眼依旧的青年,在凝视着他,微愣,他的身边,是一名曾经让他恨之入骨的男子。
琴玖笑了,灿烂如雨后初霁:“我知道了。凌昭,你的魔教弟子们放弃了复仇,活得恣意潇洒,那么,作为少主的你,更应该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