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回都不玩,直接从背包里拿出奖杯,放在陆叔手边的桌子上,看得我心惊rou跳,眼前立刻出现陆叔愤怒起身扬手把奖杯摔个粉碎的幻象。
这间小屋里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我连吞吞口水都怕打破现在的平静。
“什么意思?”陆叔问。
从进门起就一直低着头的陆允修直视他爸的目光说:“我想弹琴。”
“我从未阻止你弹琴。”陆叔说。
“我想一直弹。”陆允修不安地舔了舔嘴唇说。
“可以,你的自由。还有别的要说的吗?”陆叔说。
陆允修张张嘴,最终低下头说:“没有了。”
“好,去休息吧。对了,恭喜你获奖。”陆叔露出了一点笑容。
陆允修整个人都垮了下来,他转过身,面色苍白,紧绷的嘴唇一点血色也无。
我有点恍惚,口舌锋利无往不胜的陆允修竟然栽在两句话上!他们父子俩到底决定了什么,这是一锤定音还是一次商量?
国际奖杯都捧到了陆叔跟前,他还不敢说一句“我想成为钢琴家”吗?陆叔是在试探他的决心,还是陆允修始终过不了反抗父亲那一关?
这样的陆允修,我真是很陌生。
我没有要走的意思,茫然地看着他,他转过了身,却始终也没迈出一步。
他忽然抬起头,紧锁的瞳孔上方反射着窗外的光,像寒星一样决绝,压下了所有悲哀。
他猛然转过身,向前走了一步说:“爸,我决定……”
陆叔及时抬起一只手,示意他打住,然后说:“允修,有些话说出口,脸也就撕破了。我不是在和你逗趣,你我都知道已经决定的事不会再改变。”
“但是人总在变的,以前不敢做的事情,现在未必不敢,现在做不到的事情,将来未必不能。”陆允修说。
我目瞪口呆地听着他们父子的交流,记忆深处我和我爸的对话悄然而至。小时候,老爷子养我像养宠物似的,没事就抱起来摸摸头,尽力满足我的所有愿望,不合理的也会给我机会闹够了再忘记。
亲人之间也要这么理智这么冰冷的辩论吗?
“少年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爱把事情往好处想。”陆叔微笑着说。
陆允修,说:“不光是想,也能做到。”
“能吗?那你还记得曾经承诺过我的事情吗,现在做到了没有?没有,而且你堂而皇之地用 ‘人是会变’的理由来搪塞我。”陆叔叹口气说。
陆允修脸涨得通红,声音顿时低了些,“爸,给我点信心好吗?”
“我不是我给你,你问问你心里想的话多少是用来说服我的,多少是用来说服你自己的?恐怕一样多吧,你觉得说服我就是说服你自己,未免太天真了。你都不能完全相信自己,说服我有什么意义。我是人生的最后底线吗?我告诉你,不是。不用在这跟我呈口舌之利,现实已经摆在你眼前。你累了,去休息吧。”陆叔平静地说。
“……”
陆允修哑口无言!
我的天啊,当时真是大开眼界,陆叔的嘴像上了膛,当当当把陆允修打倒在地,还踹上一脚,这辈子他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但是少年人除了乐观,还有个特点就是倔!
陆允修驴脾气上来了,梗着脖子不退缩。
他半晌缓上来一句,“既然未来怎样都是不可知的,那么我为什么不能选自己喜欢的?”
我一听,行啊这小子开窍了,可算说句有力度的了。
他继续说:“爸,初中时我想学素描,您说要是打算学就要好好学,当个事去重视。后来我买书自学,拿了学校比赛的一等奖,您才同意我去上课。那个时候就像您说的,把您的决定当做一种保险,我努力是为了试试自己行不行,询问您也是因为自己拿不准,所以找您商量。对,那是商量。但是现在这次不是,我已经决定了,我只是来告诉您一声。我想成为钢琴家,”他指指桌上的奖杯,“也有实力成为钢琴家。”
不亏是父子啊!我都像给他鼓掌了,好样的,反击战开始了。
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少年人就是喜欢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
当我以为陆叔是哑口无言时,他张口发了一枚□□。
钢琴家这三个字无疑刺激了他,他长出口气,向后仰着身子翘起了腿。
这个模样我只看到过三次,其中一次就是去年朱浚砸了人家酒吧上头条后,对他进行思想教育时,只有气急了陆叔才这样。
“允修啊,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有句话叫旁观者清,还有句话叫知子莫若父,好,我们先当这些都是废话。那我问你,你高一有次考试,二班一个学生抢了你的第一,你还记得那段时间你是怎么复习的吗?”
陆允修终于遇上了一个可以昂扬作答的问题,但是出于对他老狐狸爹的了解,他谨慎地说:“记得,日夜用功,”然后还不忘强调,“下次考试时达到了满意的成绩。”就是重回第一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