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当时无意识的呢喃,他一遍遍地问谢锦天“为什么”,可他终究没有回答。
那一刻,他究竟是在心里嘲笑他,还是多少有些挣扎?
他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了自己对他隐瞒了多年的那份卑微的感情。也唯有此,才能解释他为何能这般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地对他赶尽杀绝。
易杨自嘲一笑,沉默地吃完饭,在母亲洗碗时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打开灯,便一眼看到了那个几乎贴着顶的红木书橱。那是他父亲在他出生后不久找人定做的,花了不少钱,只希望他能有出息,别像自己,只当个苦命的工人。
易杨就这样站在门边静静看着那被填满了回忆的书橱,许久,他忽然发现在与他视线齐平的那层里,有一个可疑的空缺。
他快步走上前伸手一摸——没有灰。
易杨努力回想着这里原本放着的是什么书,可瞬间,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令他险些站不稳身子。他慌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大口喘.息着,随后努力清空意识,试了几次腹式呼吸,这才让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伴随着太阳xue的隐隐作痛,一种强烈的预感袭上心头,易杨抬起头,目光落在书架上被横插在几本书上面的红色丝绒封套的家庭相册上。
他倾身取过那厚厚一本册子,凭着记忆迅速翻找着,随后终于在最后几页找到了自己大一暑假的一张照片——当时,他穿着白色T恤,正翻阅着王阳明的《传习录》,而他身侧便是此时令他感到疑惑的那排书架。
易杨忍受着头疼凑近了照片看,这才看清了那个空缺里本应填补的书籍名。
当时替他试用二手市场淘来的相机的谢锦天恐怕如何都想不到,这不经意间拍下的照片,竟会成为如今揭开一切谜底的线索。
“在看相册?”不知何时,吴招娣已经站在了门边,露出些许讨好的笑。
“这两本书哪儿去了?”易杨努力掩盖自己的不适,目光落在那空缺上,“《国史大纲》,上下两册的。”
吴招娣被问得一愣,半晌方支吾道:“不知道啊……原先一直在的……”
易杨深吸一口气,扶着写字台缓缓站起来,“我出去一下。”
要证明他的猜测并不难,易杨在小卖部买了罐咖啡一饮而尽,在确认身体无碍后,买了几条烟带到小区的保安室。
在漫长的等待后,他终于看到了那几段关键的录像。
“是这车吗?”保安师傅叼着烟点了点屏幕,屏幕上,一辆沪牌的黑色奥迪正驶入小区。
这是他失去记忆当天的录像,而另一段这车进入小区的录像,是在他失去记忆的两天前,时间是晚上八点多。
谢锦天果然来过。
易杨回到家,再次向母亲确认是否在那天见到过谢锦天,然而得到的却是否定的答案。易杨能判断出母亲没有说谎,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谢锦天来过小区却并没有来找他的母亲,而另一种可能……
“那么,那晚八点多的时候,还记得在做什么吗?”
“做什么……”吴招娣愣了许久,眼前忽然闪过一些画面,“洗杯子。”
“什么?”
“我记得那晚收拾厨房的时候,洗了个咖啡杯……但我平时不喝咖啡的……”吴招娣喃喃道,“还有水果……客厅里多了些水果,但我不记得有买过。”
“我知道了。”易杨阻止了吴招娣的回忆,他怕她会像他一样,因为要冲破记忆的界限而遭受什么痛苦。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
易杨离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时,只觉得脚下虚浮,险些要支撑不住压在他心上的乌云密布的沉重。
他打了辆车回去,半路却接到樊逸舟的查岗电话,他总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从前易杨单纯地以为那是他的体贴,而如今……
“刚在我妈那儿。”易杨接了电话后语气平静道。
彼端樊逸舟显然是愣了愣,片刻后方温柔道,“很久不回去了吧?阿姨腰还好吧?”
“嗯……”易杨将脸转向开了一条缝的车窗,看那灯红酒绿马不停蹄地向后奔去,“我妈说谢锦天前段时间去过,还拿了我两本书。”
彼端忽然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沉默,许久后,方又听到那故作镇定的声音:“哦?他去过?怎么也不告诉你?”
“也许只是路过,顺便看看我妈?”易杨能够想象此刻樊逸舟的表情,“不过他拿我书做什么?那套他也有的,高中一起买的。”
“这我哪知道?”樊逸舟干笑一声,“不如你亲自问他?”
挂了电话,易杨沉默良久,忽然对出租车司机道:“师傅,麻烦调个头。”
易杨赶到医院时,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他从消防通道走到四楼,那里没有监控,也可以避开熟人。
打开科室的门,易杨歇了会儿,才摸出抽屉里的手电筒,靠着那微弱的照明坐到谢锦天的桌前打开他的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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