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闻言沉默,说没有想过没有设计过是谎言,然而讲到尘埃落定结局终成,他鲍聿卿若真有这个本事肯定用来对付小日本,尽驱日寇,责保家园,何等快意,何等心安。
“噼啪”“噼啪”最初的零星脆响最后连成一片,“噼里啪啦”的填满鲍聿卿不说话的片刻,周天赐手摸出云子却不是执子下棋,抓了满掌黑子的手移到棋盘正上方,停在鲍聿卿出神的眼前,之后,松开。
颗颗黑子掉落,砸在棋盘上清脆的响,处于高处而具有的力量轻易就将鲍聿卿才摆好的棋局尽毁。棋盘上散落的黑子像一个盛放的墨色伤口,无形的匕首凶狠的插入,深可及骨再利落拔出,新鲜的浓稠顷刻喷薄,缓缓四流。
“啪嗒”最后一粒黑子离掌,周天赐收手,隔着一片乱局倾身到鲍聿卿脸前,“败局败势已定,这样的棋,我不想下。”
鲍聿卿始终没有看周天赐,天崩地裂的变化似都与他无关,盯着一片凌乱棋盘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纹,脸上也是淡而又淡的表情,淡的,全空了。
闭了一下眼睛,重新睁开,鲍聿卿没有情绪地说,“等等。”
周天赐移目,翠玉棋盘上,鲍聿卿修长白皙的指头,一粒一粒挑走多余的黑子,将被砸得移动了位置的残棋重新一一复位,棋局重现,不改初衷。
周天赐看着多余的黑子被鲍聿卿一粒粒收起,棋盘正中先前触目的墨色伤口仿佛不曾出现。
心不由自主的一抽,火儿却是一瞬间直窜到脑袋,周天赐简直难以置信,偏偏却又觉得,情理之中。
“哗啦”一声抹去棋盘上尚未复原好的残棋,黑白云子在周天赐骤然而来的凶猛力道下横飞出去颗颗坠地。周天赐字字咬牙却仍然音量不大,“你还要怎样,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山海关以外联系全断,咽喉锦州封锁重重,你那威风八面的东北军现在死的死残的残连最基本的建制都找不全,我请问你,我的光杆小鲍司令,到了现在,你到底还想怎么样!你还能怎么样!”
满盘的黑白云子被抹去半扇,混合在一起的黑白子砸在地面的声音尖锐刺耳至极,然而周天赐仍算平稳的话音一落,鲍聿卿旋即抬出声头相告,“拿枪,去打日本人。你可以把我排在任何一个编制里,只要是往东北方向,我跟谁的部队都行。”
用尽能做到的最低的声音,刻意压抑的僵持着,极端艰难继续着的交流,每一句对话都不得不停顿很久。
周天赐看着鲍聿卿,良久,良久,慢慢喃喃的念着,“跟谁的部队都行,跟谁的部队都行,好,真好,”好像真的觉得很好,周天赐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一点一点,从无声到有声,越来越控制不住,越来越不可收拾,终于演变成放肆到极致的狂笑,“多好多好,真是太好了!”
凄厉至极的笑声,刺人耳膜,麻人头皮,周天赐还在笑着,脸上的表情是不敢置信和痛楚入骨,鲍聿卿看了一会儿终于不忍,“天赐。”却没想到这一声清唤周天赐突然止住笑,轻声说,“山东会战前线战士的阵亡名录南京总T府空出一间屋子都放不下;总领湖广谷家20万部队的谷衡坐在指挥车里去前线也落得个有去无回;鲍副座的弟弟,东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沈变的前线战役中守土尽责最后牺牲,冯子玉,罗奕,郭茂,我说的这些人都有两点相同你知道是什么?”凶猛通红的黑眸牢牢盯着跟他说话的人,周天赐一字一顿,“前线,和,死。”
疯狂的笑声骤然变成轻声淡语,而周天赐压也压不住的怒焰灼灼扑面,鲍聿卿顿了一下,周天赐此刻,着实骇人。
“我知道。”
“你不知道!”毫无犹豫的断言,周天赐真如凶猛至极的野兽,“相反的,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怕死,我知道强留你的心也早跑去了前线,我知道至亲之仇不报你活着也如同走rou,”换过一口气,周天赐语气如故,“外面天天喊,报纸天天登,想不知道也得知道,我知道国家大义民族危亡,我知道北平,更知道南京……”
越来越没有逻辑联系的话,鲍聿卿觉得周天赐已经失去理智,不禁打断,“周天赐……”
“我知道你做什么事都有千百条理由,只是这些理由里没有一条是关于我!”
终于扬高了一度的声音荡去,屋子里回复无声,鲍聿卿没有反驳,周天赐面露自嘲,这话,说得真有出息。
残阳如血,满地黑白狼籍,晚风,穿窗而过。一直在克制而没有爆炸的情绪,周天赐又再平复一次,抬眼看着鲍聿卿肩膀上的肩章,颗颗黄灿灿的星星,耀目得让人心痛,声音不觉哑然,“罗奕一颗将星,冯子玉两个,谷纵和鲍东铭都是三个,还不够?还不够?一定要再加上你肩上这四个。”眼睛盯着那个坐在桌前看不出情绪的人,心中闪过那些跟自己说过话过过招,如今只成为一块石碑上名字的人,周天赐不得不怆然,“聿卿,再做,你知不知道你还剩下什么。”
熟悉的怆然声音,是巴黎国联会议间歇,提起宋广义的牺牲,宁可和美国人撕破脸也要血债血偿的周天赐。感同身受,这怆然自然而然的由周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