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手里抱着个婴儿,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的抱被看起来都那么眼熟。这个人看见廷方,就站了起来。
吴廷方绝不是个反应慢的人,或者说,他从来是个别人说半句他就什么都知道的那种。但现在他却万分迷茫地看着他们村牙香街算命佬陈先生抱着怀疑是10床的女婴,向他走过来。"
"这个时候很难搭到车回去,就在这里等你,想麻烦你车我一起回去。"算命佬向他点点头,"请问医生你怎么称呼?"
"我姓吴,吴廷方。"廷方看了一眼婴儿,她的抱被上沾了些果皮和烟灰,脏兮兮的,但脸却不青,甚是红润。
还活着。还有机会活下去。吴廷方看着算命佬,后者只是朝他笑了笑,并没有加以解释。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重块冲到了眼眶边,又被他从喉头压下气管。
"不管怎么说,太好了。"他在心里嘀咕着。
不能管不能提,否则可能会被定义成拐卖婴儿。这样的孩子如果出现,他们什么也不能做,在有家人的情况下,医院或公安都不能干涉。
"送去哪儿?"
算命佬说:"回家。"
在吴廷方医生作帮凶之下,应该交给警察的孩子被带回了牙香街,吴廷方没有问算命佬陈则先生要把这个孩子带回去做什么。在一路开车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说什么。直到车开到牙香街口,他们准备下车时,婴儿哭了起来。
一直神闲气定的陈先生在安抚她无效后也略觉苦恼。廷方锁好车,从陈则怀里抱起婴儿。她哭得小声了些,手指却在嘴里吮`吸着。
"有nai粉吗?"
"吃nai粉?"
廷方愣了愣,看向陈则,后者还是那么神闲气定。廷方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你这孩子打算给谁带?"
陈则说:"我呀。"
"带过孩子吗?"
"没有。"
"那你打算给她吃什么?"
"找个nai妈吧。"
谈话就此中止,吴廷方在考虑陈则这句话玩笑的成份有多大,陈则却是考虑nai妈的人选。
"现在人生得少,一般nai水都不够吃,nai妈可能很难找,有早产儿配方nai就可以了。"吴廷方在确认算命先生非常认真后,对他进行科普扫盲。
他知道算命先生未婚无子,不过没料到他生活常识如此匮乏。
吴廷方只好重新开车,把迷茫的大人和饥饿的孩子载至镇中心的母婴店,那儿却没卖早产儿配方nai。廷方只好打电话给新生儿科同事,称自家亲戚急需早产儿nai,得到同意后,又开车回新生儿科,赊了两罐nai。
兜了近一个小时, 仍在医院一楼的沙发上,怀中的婴儿急促地吸`吮起来后,吴廷方突然觉得万分疲惫。他抬头看着陈则,后者也正在凝视他。
"有话就说吧。"
"她和你有缘。"
陈则镜片后的眼睛是双眼皮的,很深的双眼皮。他说出这句话后,用那样的眼睛朝吴廷方笑了起来。
☆、5
牙香街的白木香店门面并不小,有三十多平方,里边没有柜台,进门能见到一张茶几,看上去年代久远的一张荔木茶几。茶几后面,正对着大门的墙上,挂着一个神龛,上边供奉着一张排位,与多数村民供奉的一样:“五方五土龙神”。神龛前有长燃的灯烛和香炉。青瓷的油灯,灯芯尾部拖着一朵小小的火苗,烛也细细的,巍然不动地亮着两簇火,三支香插在牙白的香炉里,烟是直的,许久不闪的火和许久不弯的烟,好像是画象一样——白木香店里幽暗而无风。
柜台虽然没有,却不是说这店里干净或整洁。两边立着的橱柜里摆着各色线香和香片,还有些香粉和塔香。一般沉香店里卖的香托,香盏或香炉这里却是没有的。而店里除了神龛前的那三支线香,却也不点其他的香。用沉香常供神位不常见,简直仅此一处了。
吴廷方第一次进来时,并不适应这里的亮度和气味,好像被强迫塞进了过去的时光,让人不得不放松警惕。他不习惯这样,呆久了甚至令人昏昏欲睡——他不知多久没这种感觉了。
陈则叫那个婴儿逢生。每次吴廷方坐在茶几前,陈则就取来沉香片冲茶。他冲的茶其实并不是茶,仅是沉香片,传言中贵得离谱的沉香片。如果他正抱着逢生,他会把孩子让廷方抱着。
逢生完全不挑人,谁抱都行。她虽是早产儿,出生时却也并不小得过份,有4斤8两。如非母体出血过多,她当时也不至于状态那么差。然而在她的血缘亲属对她放弃治疗甚至欲置于死地之后,她却完全出人意料地存活了。吴廷方以为她即便存活也可能出问题:脑瘫或智力低下,也曾坦诚地告知那位缺乏常识的算命先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算命先生给他斟了一杯茶,笑着说:"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叫逢生。"
廷方于是想起他的正职,便默默不语地喝起茶来。
当然,廷方来的目的并非喝茶,对算命先生的不信任促使他几乎每天下班后都必须绕过来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