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盘。照着围三阙一的法度,玄甲卫正对北门,广武卫驻扎东门,白山卫面对西门。唯有南方空空荡荡,只有骑兵不时巡弋,砍掉个把意图冲出去报信的肃罗人,或者拦下试图冲过防线进城的肃罗士兵,直接擒去凌玉城的主营。
而城上,旌旗招展,有守城的兵丁忙忙乱乱奔来奔去,看在凌玉城眼里,恰是一脸没头苍蝇似的紧张。
攻城大军已经集结完毕,连云梯、攻城椎、井阑、弩车一样样攻城器械,也在城下依次排开,夕阳下寒意凛凛,气象森严。这些器械多是拆成零件从北凉千辛万苦运过来的,也有些是从平野、金川等城的府库当中抄出,紧急改装后拖到汉山城下。凌玉城Jing打细算,出尽计谋,之前攻城都没舍得用上一件,就是等着在肃罗王都一口气轰将出来。
而在大军之外,另立一营的,就是这些天紧急整编完毕,调到汉山城下的肃罗军队。足足五万,单以人数来说,已经超过了此刻预备攻城的北凉军队。
怎么着也能凑个数吧……虽然不指望靠强攻来夺下城池,可若不能造成足够的压力,底下的戏,也不好唱呢。凌玉城伫马遥望片刻,扭过头,向着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贺留一扬下巴:
“把在闻喜抓到的那个,萧……”
“萧从誉。”
“给我带上来。”
“是!”
一声令下,没多久,两个玄甲卫就推推攘攘地押了个人过来。凌玉城凝目看去,刚被擒获时颇为勇烈的年轻人,此刻已经瘦得有些脱形,唯有一双喷着怒火的眸子,还是恶狠狠地瞪视着凌玉城,不肯稍移。
示意下属将他捆上马背,凌玉城点马趋近,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拼命挣扎的珣国公世子,淡淡道:
“放你回去,替我带一句话给肃罗国主:三天内开城投降,宗庙社稷,还能保全。三天之后,玉石俱焚——”
“勿谓言之不预!”
如果被放回去的是个无名小卒,那么,在当前两军对峙的情势下,他甚至会被守军射杀在汉山城下。
如果是凌玉城进军路线上的随便哪一城守将,那么,凌玉城这句“玉石俱焚”的威胁,绝不会引起多大的震动。毕竟,一路上,凌玉城并没有大开杀戒,玄甲卫的军纪甚至好过肃罗的大部分军队。
然而,偏偏是这位肃罗一等一的勋贵子弟,在大殿上连哭带诉,血泪交流。
“一万八千人,他们足足杀了一万八千人啊!说什么不屠城,只用十倍的人头祭奠自家军卒……从平野败下来的,我带到前线的,还有闻喜周边的守军,总共加起来也没有这个数,能活着投降给他们祭刀的,根本就不满一万!接下来,杀的就是百姓……”
“那么小的一个县城,能有多少人?丁男壮妇加在一起四千人都不到,逼着他们挖好了坑,立刻就是刀枪剑戟地往下推。然后就是老人,老妇,十岁以上的孩子,一批一批往坑里赶!”
“的确是数着人头杀的,的确杀够了数目即刻封刀——那又如何!偌大个县城,杀到最后,剩下几个孕妇,几十个最大十岁,最小还没满月的幼童婴儿!他们连走都走不出闻喜,活都活不下去啊!”
痛诉声声,寒意凛凛。
想到那座被大火卷过,埋葬了上万冤魂的城池,只剩几十个孕妇婴童茫然游荡,走不远,跑不开,那些年幼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怎么取得食物和饮水,至于婴儿,只能缓慢地饿死渴死……大殿上旁听的君臣众人,都觉得一阵恶寒从脚底漫上脊梁。
但是又能说什么呢?说北凉人不该滥杀?跟敌军辩驳这个当真滑天下之大稽,再说,被京观激怒之下十倍以报,似乎也算不上什么滥杀。那么,难道要埋怨萧从誉之前不该杀那么多北凉人,还是感叹闻喜的百姓实在太少?
……无论如何,一想到繁华富丽的肃罗王都,有一天会变成这样一片鬼域,没有一个人,能立刻下定决心说出一个“战”字。
但是,投降?……几百年祖宗基业,就这样,拱手交出去么?
当天晚上,凌玉城的行辕里,就迎来了肃罗国君的使节。
“我肃罗僻处边陲,大王即位以来,躬行仁义,素来不曾得罪于贵国。敢问贵国,何以无端兴兵,犯我疆域?”
“大王即位以来……?”凌玉城低眉垂目,把玩着手里皎如明月的薄胎瓷杯,看也不看使节一眼。纤弱无力的茶烟从杯中袅袅升起,连得他眉间的杀气,也像笼上了一层轻纱似的暗昧不明:
“大王?谁册封的?”
“这——”使臣硬生生地卡壳了一下。和北凉、虞夏不同,肃罗这样的小国历来都向大国称臣,而他们的国君继位,也必须得到宗主国的册封。不过肃罗的宗主国,可从来不是北凉——
“嘉佑元年,虞夏仁宗皇帝遣使册封。”
“哼!”
一声冷哼把使者未尽之意全数堵了回去。他飞快地抬眼扫了一扫,凌玉城仍然是刚才那副闲适样子,一手托着茶盏,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案上,指尖轻轻叩击桌案。均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