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一双人?”
凌玉城负在背后的双手猛然握紧。
比起耳语也只响了一点点的话音,落在元绍耳中,竟是无休无止地隆隆作响,宛如一个当头落下的霹雳,只一记,就劈开了笼罩多日的迷雾。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那一夜,情浓之际,他在凌玉城耳边低低私语:“朕有你一个人就够了。”正是这一句话,让凌玉城改变了一向装聋作哑的态度,第一次回应了他的亲近。可笑他当时,却还是懵懂不觉,只由着自己性子在凌玉城身上索欢……
而从青州回来以后,凌玉城虽然不曾推拒,却是骤然冷淡下来。自己还只觉着奇怪,却从来没有想过撞见他临幸宫人时,凌玉城是抱着什么心情默默离开。
而这个人,甚至从来没有拒绝过自己。
是的,他的长生,是绝不会主动拒绝他的。在最初表白心意的时候,凌玉城不就对他这么说过么。
“侍奉陛下,是臣的本分。”
“从那个时候开始,臣就一直是心甘情愿的……”
浴殿的蒙蒙水雾中,那人曾经跪在他面前,固执地、哀恳地仰望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将埋藏在心底深处,稍一牵动就鲜血淋漓的秘密轻轻吐露。
而他,把屈从当作了甘愿,把强忍当成了羞窘,把基于君臣分际不得不奉上的身体,当成了两情相悦的欢好。
那个时候,发现自己并没有遵守对他的承诺,或者那句情话根本就不是承诺的时候,凌玉城心底,该是怎样一片冰冷的绝望啊。可笑他竟然毫无所觉,甚至因为凌玉城在床榻上的隐忍沉默而不快,使尽手段撩拨逗弄……
对不起,对不起。
若是早知道你的心思,朕又怎么舍得,让你伤痛到如此地步。那些宫人侍婢,不过是些可有可无的玩物,便是为了你从此一个人都不再近身,又有什么关系。
他一时心绪翻腾,就要起身过去,向凌玉城表白这一番心意。然而脚步刚刚一动,水榭那头凌玉城的声音忽然传来,清澈凛冽,有如两柄长剑铮然相击:
“你说得对,陛下的确给了我最想要的东西。虞夏打过来时,他敢用我的方略,敢让我带着大军潜越国境,连监军都不派上一个;出巡的时候,他敢赋予我监国大权,把军国要务交托给我,丝毫不担心我篡权乱政;北蛮入侵,他敢坐镇中军力抗大敌,让我带着Jing骑在外面伺机进宫。就是他遇险失踪,日食的当口太子被刺,他也不怀疑是我下的手--”
地板再次吱呀响了一声,凌玉城踏步上前,声音越发高了一调:
“哪怕是从虞夏密谍那里,搜出了你伪造的、你我之间的来往书信,他也从来不曾疑我!”
这一番话声如金石,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要是平时听到,元绍早就高兴得跳了起来,说不定还要把凌玉城搂到怀里,狠狠地揉上两揉。然而此时他却只觉得一颗心脏冰冰凉凉,每听得一个字,就往深渊里多沉得一分:
对凌玉城而言,最重要的,难道已经是这个了么。
之前所有的喜欢呢,爱恋呢,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想和期望呢--
凌玉城,你是不敢想、不敢盼,还是已经……
不在意了?
他在这里患得患失,一墙之隔,直面凌玉城的宁秀却是又惊又怒。特别是听到凌玉城说,他伪造了两人之间的来往书信时,宁秀更是眸子一缩,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尖利了起来:
“你知道了?知道了你还来见我,还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拿我当好兄弟一样担忧关切的样子?看我笑话很有意思么?看着我傻乎乎地在你面前低头求援,还能开口叫我去死,你很开心,很得意么?——呸!”
完全失态的怒骂,终于被一声长叹悠悠打断。凌玉城并没有被激怒,然而清冽的声音里,也添了些许无能为力的寂寥:
“景晖,”他的语气再一次回复了柔和:“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不管你信不信,刚看到你的时候,我心里,还是记着你我之间的情分的——虽然明明知道我被嘉佑皇帝关进死牢,背后有你的一份子;虽然明明知道这几年,你也没断了出Yin招害我……”
“虽然知道,你已经变成了贪生怕死,宁可叛国投敌也要活下去的小人,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少年皇子。”
“我还是想要,最后再见你一面。”
那是他们抹消不去的过往。
先是七年同窗,而后又是十载君臣。在凌玉城于今二十七岁的生命中,赫然占去了大半——比起与元绍短短三年不到的相处来说,分量沉重了太多太多。即便经历了铭心刻骨的背叛与伤害,以凌玉城这样决绝的性格,仍然做不到全然陌路。
那是用血,用火,用背靠着背、肩并着肩的战斗,用共同分享的喜悦和悲伤,刻画在彼此生命当中的痕迹。他们之间,有共同的光荣与梦想,也有仅仅彼此才知道的秘密——
就像方才,宁秀那句满怀恶意的那句轻语。对宁秀而言不过寻常,对他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