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姀一怔,却听他道:“十六岁那年,东都饥荒。我所在?的村子,路有饿殍,横尸遍野。朝廷发下来的赈灾粮少之?又少,又经过贪官层层克扣,真发下来的时候,寥寥无几。”
“反也是死,不反也是死。”裴戍轻笑一声:“有一日夜里,我和周问川带着村里几个还有力气的年轻人?,冲进县衙,抢了?粮仓。”
“说来也是可笑,一个小小的县太爷府内粮仓,却已经够我们整个村子吃三个月。”
宋初姀想起了?建康城被锁城的那段时间,为了?一口粮食,所有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菜人?、易子而食……
她?打?了?个寒战,抓着男人?肩头的手微微发抖。
“所以,宋翘翘,不要妄自菲薄。”
“明日会有一战,等邺城安稳,我带你回建康,种葡萄。”
——
裴戍天不亮就离开了?,他们要赶在?天光破晓之?前抵达邺城城外。
此时天色漆黑一片,如长龙般的士兵手持火把,步伐整齐,如同黑云压境一般抵达邺城城外。
旌旗烈烈,裴戍骑在?马上,手中长刀出鞘,直指站在?城门上的邺城太守陈长川。
这并非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曾经许多次,他们在?战场上遥遥相望,巴不得对方?先死。
从某种意义来说,裴戍对陈长川这个人?是十分不屑一顾的。
如果不是李奉突然倒戈,单凭一个小小的邺城根本跳不了?那么久,如今早就已经是大梁的囊中之?物。
如今李奉已死,陈长川困守孤城二?十日,难不成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吗?
陈长川看着城下黑压压的大梁士兵,扯了?扯唇角,拱手道:“听闻谢小将?军谢琼也在?此处,说起来也是故友,还望众位替陈某问声好。”
萧子骋皱眉,心中有些奇怪,低声道:“谢琼在?这里的事情,他是如何知道的?他们还是故友?”
冯奔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无从得知。
萧子骋蹙眉,看向裴戍
裴戍表情不变,一抬手,冷声道:“攻城!”
春三月, 邺城城外?野草茂盛,朔风一吹,膝盖高的杂草随风摇摆, 原已是仲春时?节。
天光破晓, 河水滚滚而下,向东而去。
宋初姀隔着长河望向对岸, 对岸广袤,一望无际,过了此河再往北走数十里,就能看到古老的邺城城墙。
河对岸接连送回伤员,从那些人口中得知,这一战打得很吃力。
伤员越来越多, 营寨的气氛也不知不觉变得沉重起来。白日里她无暇顾及菜园,专心留在医帐之中帮冯娇, 每每入夜便觉得心慌不已, 脸色也越来跨越差。
她忧心忡忡望着对岸, 闷声道?:“已经一天一夜了,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不是说攻打邺城如同探囊取物吗,为什么这么久一点, 消息都没?有?”
“君上他们不会有事的。”冯娇在一旁宽慰:“君上刚到邺城的时?候,第一战打了足足有五天, 最终还不是大捷归来。”
宋初姀神情闪过一丝焦色:“可是听说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
知道?她放心不下, 冯娇将她歪了的玉冠扶好,提高声音:“娘子要是不信我, 可以问问晏大人, 他随君上出生入死的时?间比我久,自然也比我了解。”
闻言, 宋初姀下意?识看向蹲在河边洗手的晏无岁。
察觉到她看过来的视线,晏无岁动作一僵,当即将身板挺得笔直,又?摆出一副文人做派。
“晏大人?”冯娇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说些好听的话。
晏无岁神情板正,拱了拱手,正要说话,却听宋初姀开?口:“算了。”
她转身往回走,乌发随着步伐微荡:“他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晏无岁:
一口气当即堵在胸口,晏无岁一脸菜色,险些要被气倒。
什么叫他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他晏无岁怎么说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怎么就说不出好听的话!
又?是一日,日出东方,半个穹顶都被染成金黄色,宋初姀额头抵靠在帐中一角,眼下泛起淡淡的青黑。
她已经两日没?有睡好觉,每次刚一睡着,耳边就好似有兵戈之声,吵得她有些心慌。
天色越来越亮,外?面声音逐渐吵闹起来。
宋初姀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听到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娘子!”冯娇急匆匆跑进来,当即拉着她的手腕就往外?跑。
“回来了!。”
她说话气喘吁吁,飞快将事情概括下来:“邺城已破,我军伤亡有些惨重。”
宋初姀一怔,连忙跟着她往外?走:“那裴戍他”
“君上没?事,是谢小?将军和萧子骋!”
冯娇吞了口口水:“君上与兄长都还在邺城,萧子骋自己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