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是江城水灾,盛姿那时一路走一路见到灾民饿殍。
好些的虽然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却还有个人模样,走过的州府有缺人手的,也愿意把他们放进城,给点活干给口饭吃。而这样的基本都是青壮年。
更多的就只能被留在城门外等死。那些有病的老弱的,挨挨挤挤聚在放粥棚四周,每天望眼欲穿等来的也只是一碗薄粥,还有力气的就去附近找找老鼠山鸟,挖挖树皮草根。城门外,每天都有新倒下的人,有些实在饿急眼了的,连尸体都去啃上几口。
那种情形,只消见过一眼,终身难忘。
其实也并非所有官府都不想管,只是放这些人进城,年底统计起税收等等,政绩不好都还不算,万一把自己城内居民的粮食吃光,那自己辖下的百姓没准也要造反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绝不仅仅是盛世或乱治如此,就连朝代更迭,甚至时空转换都不能改变。
战术上的成功掩盖不了战略上的失败,某一段时间的“励Jing图治”也没法消除制度根源上的压迫。
再一次就是在荆州时。平心而论,若说起生活,容朝虽然不及前世舒服,但还算她运气不错,盛家谈不上富可敌国,积玉堆金也还是有的,就算荆州物产虽不如京城丰富,好歹还是衣来伸手,绝委屈不到她。加之规矩禁忌比京城少了许多,更是自在。
可能她就是得陇望蜀。可人确实不是只需要生存就好。Jing神上,没人知道她那时是怎样的无望。
岁月静好,妙在一个好字,而不是静。
哪怕把一再普通的人关小镇里一辈子,也都会生出去外面看看的希望。何况盛姿是一个极度需要证明自我价值的人。童年经历也好,自身性格也罢,反正盛姿就是这样的人,越是被肯定,越是能安心。
只是在容朝,她并不熟悉其他,前世所学,并无甚可以用在这里。来到这十几年,又只在秘书省学了那么些如今用不到的玩意儿。
如果她在京外做不了其他成就,那于她而言,除京城就都是小镇。
她在荆州,日复一日地平静平庸,也就日复一日地失去安全感。
焦虑焦躁,白天心绪不宁,夜半时忽而淌泪。
阿翁说:你想做什么,去做。我给你取字叫“恣儿”,正是此意。你有本事有能力,便不要畏首畏尾。好,就算真的玩脱手了,阿翁一把年纪,怕死不成?你姑姑早与盛家无干系,她自然也有她的法子,你阿耶更是有他的自保之力。我早说过,我盛家的孩子,每一个都不可小觑。你想做什么,去做!
阿翁鼓励她入仕,可入仕便是入世,既要入世,就不可能再隔在玻璃屏外面冷眼旁观。
十几年,她第一次大着胆子走出去,没想到这下场……真不咋地。
盛姿脑中实在太乱,下意识的不愿意去想今后该怎样,却又止不住思绪,悠悠荡荡,想到了秋桃。
如今一想,怕是启斐早就想到了她迷恋秋桃的关窍,那年晚上,秋桃身上刺鼻清冽的香气,一路上被撤的金吾卫和巡街使估计就是他的手笔。
没想到远在那时候,启斐就已经和饮飞军的人联上了,启敏输给他,真是不冤。
只是若早知道今日,她当初……
唉,如果能如果,这世界也不会有人说如果。
她不是结果导向的人,哪怕再来一次,不别说一次,就算十次,她估计也是要选启斐。除非她当初不想参与这些,可当初她的的确确就是想参与进的。
启敏这人,说起来真没有什么太大缺点。小时候招猫逗狗,被娇纵地偶尔跋扈,长大了进学识礼,懂事后也就不那么顽劣。偶尔逃个学,偶尔得个“上”评,不是什么奇才,也算不上蠢材。若真是继位,有几个贤臣良将,容朝也能且算安稳地过个几十年,便是有个什么jian佞,只要不是也属于那种不世之人,也灭不了国,若是儿孙里再有个明|慧的,没准还能来个中兴。
所谓的国君能影响朝局,不是因为他们多么贤不肖,而是因为他们有了那柄权利之剑。神器自有威能,任谁怎样随意挥出,都是一股巨浪,倒并不一定要执剑之人多么厉害。只是这巨浪至多拍岸个几十年,过了也就散了。
偶尔的偶尔,有那么万中无一的一个人配上神兵,不理或jian或清,能执之碎金裂石,才于史书中留下令人咂舌的数篇。而几千年来几百位君主,最后留名的也只有不多几个,其余的都在历史长河流过后寂然默默。
其实绝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一辈子日升日落地就过去了。只不过人的一生那么长,总会有些波澜,便构成了他们自己的故事。
多少人急于在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之中,找那么一点属于自己的特点,以便能与他人区别开,却不知道,连他们渴求不一样的想法都那么一样。
启敏并不是不好,但比起启敏,当初的启斐却更和她心意得多。谁叫她就是好这口?
盛姿从前说话说一半忘了时有个小窍门,就是把忘记之前的话回想回想,十中有九,不一会儿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