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彦报备,但他万万没想到在外人眼里看来这居然是他受制于韩彦的表现。虽然他心里信得过韩彦,但被王元道这么一说,旗四作为男人的自尊心还是受到伤害了,心里难免就有些窝火。
就这样,从村公所回来的时候旗四心里就扎着一根刺,脸上也Yin沉沉的。偏偏油灯昏暗,韩彦看不清旗四的脸色,一边铺着床单一边唠叨,说旗四对陈家做得太绝了,不该那么狠。
旗四一听就火了,说他活了三十二年,还用不到谁来指使他怎么做事!韩彦被旗四的语气吓了一跳,但他还是执拗地说旗四这样做太过火,对不住做人的良心。旗四冷笑着说他旗四从来就是没良心,要找良心到别处找去。又说他一向太惯着韩彦了,所以韩彦才敢这么横,处处挑他的错,跟他顶嘴。韩彦气得眼泪直在眶里打转,索性推开门走了。
韩彦一走,旗四心里更恼了,他本来醉酒后脾气就有些暴,一个挥手把桌子上的盆盆罐罐摔个稀巴烂。
上次俩人闹别扭还有个旗易水在中间和稀泥,这次旗易水不在了,旗四又是铁了心要打压打压韩彦的脾气,愣是一个台阶都没给。韩彦也是硬气,觉得自个占理,也不愿意服软,就这么跟旗四犟着,干脆搬到旗易水屋里睡去了。
就这么着俩人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冷战。
老李看着心里着急,私下里找韩彦唠唠嗑,想劝韩彦先退一步。韩彦心里正攒了不少怨气,被老李这么一提,一股脑都倒出来了。说旗四自从做了村长后,心越来越冷,总是帮着日本子坑自个人,收税加租眼都不带眨的;对家里人也是漠不关心,家里俩个孩子调皮了、害病了,他这个做爹的连问都没问一句,见天跟着王元道那坏根混一块吃吃喝喝。他就不信就这样下去旗四能不被带到Yin沟里去!
老李一开始还听着,后面越听越不对味,连忙打断韩彦的话,说:“彦少爷,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咱这一大家子要不是四爷在外面兜着,能有得吃好喝好睡好?”
韩彦说:“怎么不能?咱们有手有脚有地有牲口,多花点力气还能没饭吃?”
老李摇摇头,说:“彦少爷,这你可就想岔了!要是上头没人罩着你,你就是累死累活也吃不饱饭呐!其他人我就不说了,就说咱家吧,要不是有三爷……”老李叹了口气,接着道:“你觉得咱家还有活路?早八百年让人欺负死了!”
韩彦想到旗易水的处境,心里头难过,又觉得老李的话说得很在理,是自个想得太轻巧了,对旗四太苛刻了,忍不住就有些后悔。
老李瞧着韩彦不再争辩了,心里就有底,他也不逼着韩彦去跟旗四和好,话锋一转,提了另一个话头:“彦少爷属鼠的,今儿也二十有四了吧?”
韩彦不明白老李为啥突然扯到他的年龄,但还是点点头,说:“是的,怎么?”
老李笑了笑,说:“我记得当年彦少爷来的时候才十五吧?瘦得跟个萝卜头似的,一晃眼这九年都过去了。”
韩彦也有些感概,一时间这些年的回忆纷至沓来,从一开始的懵懂到愤恨,再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如今他已经能够毫无芥蒂地把旗家大院这疙瘩当成另一个家了。想来这世上还真没过不去的坎,只要时间够长,什么都是能改变的。
“我说这些话没有其他意思,”老李瞅了韩彦一眼,问:“彦少爷这些年,有没有想过娶妻生子呢?”
这话可把韩彦问得愣住了。坦白而言,韩彦还真没怎么想过。他知晓人事的时候就跟了旗四,被旗四吃得死死的,压根就没Jing力想其他女人。家里爹娘体谅他的难处,也绝少提这些事儿,就怕让他更难堪。
“这个嘛……一开始是有的,”韩彦说的有些心虚,“但是吧,这还得看四爷的意思。”
老李连忙说:“彦少爷也老大不小了,这么些年跟着四爷没功劳也有苦劳。要是真想娶个婆娘生个儿子,想来四爷也不会太为难,毕竟养儿防老,四爷也不希望彦少爷老来无所依的。”
韩彦听得心乱如麻,他每天得过且过,还真没想过要是有一天老怎么办,他和旗四这几年过得太顺风顺水了,他甚至忘了还有和旗四分开的可能性,旗四真的会允许他娶妻生子么?就算真应许了,退一步说,这世上还有女人愿意嫁给他吗?嫁给一个跟男人纠缠不清的男人? 韩彦冷丁想到了吕凤娘,打了一个冷颤。嘉琅嘉琳是旗家的少爷小姐,从出世起就有许多人的宠爱,因为他们的爹是旗四,旗家的顶梁柱。而自己呢?说穿就是旗四的姘头、旗家大院的长工罢了,自己的孩子还能过得好吗?
韩彦一想起这事来就头皮发麻、眼睛发昏,摇摇头对老李说:“老李,这事还是算了吧,我想想心里都难受,本来我住在这疙瘩就尴尬,何苦再为难女人孩子跟我受罪呢?娶妻生子的事还是等我离开大院再说吧!”
老李见韩彦语气坚决,也不好再劝,只好作罢。回来的时候把韩彦的话原封不动转给小圆,说:“小圆啊,这事我老李真尽力了,我瞧彦少爷真没那方面的意思,你还是别等了吧,趁早找个好人家,过自个营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