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正在我娘的是篮子里面,一个馒头,一个花卷的刺探,又把一个大银勺子在汤碗里面搅和搅和。
我揣着袖子靠在旁边的柱子边上,也不说话。等林若谦弄完了,他冲着里面点了点头,旁边早就侍候着的小太监领着我娘进到寝殿。
我也跟着她过去,林若谦扯着我的袖子,小声说,“一会儿,贵妃喂皇上什么,您都先吃一口。这个关口,切切小心为上。这要是万一被人得了空儿,皇上大行的罪就会全部压在贵妃身上了。”
其实吧,我总是在想,我这个娘到底是哪一路的神仙?
别人都不敢做,甚至不敢沾边儿的事,她就像一个冉庄的壮汉收庄稼一般,伸胳膊那么一捞,麻烦就像一大捆粗粝的麦秸秆被她扛着,比猪八戒扛钉耙还令人触目惊心。
我爹不能说话,却能睁眼了,枯瘦着压着被子,只有我娘站在木塌旁边,手中捧着她自己熬的rou粥,用银勺子舀了一口,我拿过来吃了一口,除了清淡到惨无人道的地步之外,也没什么特别。就这样,我试过之后,林若谦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我才退到一旁,我娘就坐在床沿上,先扶着我爹的脖子,让他仰起来一些,把旁边用软缎子装的软枕放在他脑袋下面,让他躺的舒服一些。
文湛一直坐在那边打开的轩窗旁看脉案,一言不发。
这rou粥喂的很费力气,吃一口,吐一口,我娘拿着一个大布巾,把我爹腮帮子上的粥渣一点一点擦掉,她大气也不敢出,就像一个满脸泥土的土妞得到一件稀世之珍,又爱又怕,怕自己出口气就把珍宝碰碎了。
我爹把脖子梗了梗,看向我这里,我连忙凑到榻前,我爹眼神发散,可我知道,他是看着我这边的,就看见他眼睛眨了一下,然后迷迷糊糊笑着说,“小子,你来了?”
我连忙狗腿,“爹,我来了。您还想吃点什么?我给您拿去。”
他还在笑,笑的有些如释重负,似乎看到我就安心了,他的声音细若游丝,我只有把脖子抻长了,才能勉强听见:“……傻小子,还把那颗泪痣画在脸上,……你自己没有它是福气,算命先生都说了,那颗痣画的地方不对,主大凶……”
我下意识的抬手,把我长泪痣的地方擦了擦,低头看,手上什么都没有。
我,“爹,您记错了。儿子这个泪痣生下来就有,不是画上去的。”
“……傻小子……”
我爹咳嗽了两声,我娘踢我屁股,“承子,你爹说什么你都认。”
“不是……可是,我这……”
我娘不再搭理我,她又连忙从旁边端来金碗,里面盛着清水,让我爹喝,我爹一挥手,他不喝。
“……傻小子,把那颗泪痣擦掉吧,……不然……不然……”
“不然,……”
“……你也不会,……死的那样惨……”
——
我直起了身子。
我娘面不改色的伺候我爹喝粥,文湛还在敞开的轩窗旁边看脉案,林若谦随侍左右。
他们离的远,听不见。
我,“娘……”
我娘冲着我笑,“你爹说什么你听着,他病着,你别逆着他。”
我压着声音问,“娘,是不是我长的像我爹的故人,那个人死去很多年,我爹认差了。”
我娘却说,“别瞎想,你能像什么人?你长的像我。”
人都说儿像娘,可我知道,我长的并不十分像我娘。
我忽然想起来老崔还被关押在大牢里面,于是连忙站起来,对我娘说,“娘,我还有点别的事,那这里我就……”
她看也不再看我,只是点头,“你快去吧,大事要紧。”
听她这么说,我不由自主的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她,然后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傻事,眼前这个平凡的女人是我娘,从原来到现在,从来没有变过。
大正宫变起肘腋。
五凤楼上,大正门内壁垒森严,御林军重甲负剑,如同庙里或者是王陵坟头边上一排一排耸立的木雕泥塑,一股阻挡不住的杀气隐隐浮动着,波涛暗涌。
可是大正门外面却是两重天地。
隔着那两道上千斤的大门,大正门外面热闹的好像把天桥搬了过来。一群文官堆在一起,赶得上几百只鸭子呱呱乱叫。身着各色朝服,五彩斑斓的官员们顶着乌纱,拥着一个手拄虬根高木拐杖的白发老儿和他的儿子,逼近大正宫门。
这是杜家那爷俩儿。
宫门飞檐上的黑色琉璃瓦高耸入云,闪动着璀璨的冷芒。
忽然,吱吱呀呀的响动,青龙一般的铁链缓缓滑动,紧接着,巨大的宫门被三十几个壮汉缓缓推开,那感觉,就好像在天际打开了一个洞。宫门很大,大到凡人无法想象地步。身材高挑结实的汉子和它比起来,就像一颗小草在仰望数百年的参天大树。
大正门正中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很年轻,还不到弱冠的年纪。
是文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