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什么时候起,两个毫不相关的姓氏组成的“复姓”流行起来。新同学又高又瘦,眼窝很深,似乎有些混血,否则难以解释他皮肤的白。他刚一进门,班上的女同学就开始议论纷纷,但从进门到自我介绍结束,都没出现过一个可称为阳光的微笑,气氛凝重而沉默,他说话时语调低缓,像是在念葬礼的悼词。
萧何樗自我介绍时说他姓萧何,徐老师笑笑说这就是姓萧嘛,哪里有萧何这个姓,试图开个玩笑来缓和气氛。却没想到,站在讲台上的萧何樗勾起嘴角朝他笑了一下,“去和他们说。”那笑容中有种惨淡的漠然。
班里已经没有合适的位子,桌子都是从别的班拖来的闲置。徐老师只好让萧何樗先坐在最后一排,在曲铎和易庄的后面,名副其实的教室角落,末了保证说过段时间就会调整座位,让萧何樗克服一下。课间的时候,徐老师走到这边,嘱咐季野和曲铎说,“你们照顾一下新来的同学。”
曲铎对这种事情尤其热情,满口答应,季野也点点头,但他知道这只是徐老师美丽的套话,新来的同学也就享受这一次。
季野午饭时和李林城提到这个新同学,本只是随口聊聊,却没想到把正在喝汤的李林城呛到了。李林城顺了顺气,心想自己真的是脱离那个圈子太久了,久到连萧何樗回稷城县上学这件事都不知道,更别说这个人居然到了季野班上。
“你少和他来往——不,你别和他来往,最好一句话都不要说。”李林城对一脸愕然的季野说,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整个年级那么多班,萧何樗去哪里不好,非要去季野所在的班?
“怎么了?”季野眼中的萧何樗是一个忧郁文静的男生,皮肤很白,眼神忧郁,腿很长,就是有点瘦,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有点营养不良。除了和徐老师说话时那种古怪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有点不太舒服之外,并没有其他什么地方值得少来往。
“没想到他居然到你们班了,我还以为不会有学校要他的。”李林城说,同时想着自己得找人问问现在的萧何樗是个什么情况,见季野还是一脸迷茫,他开口解释道,“萧何樗本来在五中的,因为造谣老师还教唆同学打老师被退学了。”
季野有点难以想象,新同学忧郁的脸在他脑海里回放,那样的一个同学居然和这种事情有关联。
“你怎么知道?”季野问,“感觉他不太像那种……会不会是谣传之类的?”他不是不相信李林城,只是觉得这种事情并非亲眼所见亲身所体会,只是传来传去的消息说不定从哪一个环节就变了样。
“被他骗去打老师,然后被退学的是我哥们儿。”李林城的声音Yin沉而不快,仿佛想到这件事就恶心,“和他沾上点关系就会倒霉,他这种人,不是你能理解的。”
季野有些抗拒这种对人的评价,但李林城言之凿凿,他并未反驳,毕竟自己完全不了解这个新同学。李林城见季野不置可否,只好说,“那你起码注意一下他。”
想到远在祖国南边谋生的俞晋南,那里是不是一年四季都像想象的那样温暖呢?李林城还记得俞晋南告诉过他的,“我救不了萧何樗,即使我用尽全力。”
当曲铎被徐老师扬着作业本骂“你小子居然敢不写作业就交上来”的时候,季野扭过头无意间看到萧何樗嘴边的笑意,一时间不寒而栗。
作业本被撕了一页,最新的写着当期作业的那一页。
曲铎把作业本被撕掉的缝露出来给徐老师看,“我不知道谁把我作业本撕了。”
徐老师不为所动,问他,“要是这个借口有用,那以后每个同学交作业的时候都撕一页纸不就不用写了?”
曲铎委屈地说,“我真的写了。”他不知道要怎么证明自己写过作业,但他就是写了,他写了好长时间的。
徐老师更加生气,一口咬定曲铎敢不写作业还不承认。
季野见局面僵掉,谁也不服谁,但他知道曲铎真的写了,起码写了那个问过他怎么做的题目。于是他开口说,“曲铎写到这个题的时候问了我怎么做,他起码写到了这里。”季野指着自己作业本中间的位置。
徐老师狐疑地看着季野,“真的?”
季野本就对徐老师印象不佳,如果一个老师说什么都不相信自己的学生,旁人再怎么说也是无济于事的。他收起自己的作业本,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师连曲铎都不相信。”季野是真的不明白,难道曲铎的努力还有人看不出来吗?课间从来不去玩,体育课从来不去上,每天早到晚回,甚至不怎么和同学闲聊天,就是想把成绩提高那么一点点,这样的同学有什么可能不写作业还骗老师呢?
徐老师听出了季野的言下之意,说了句“下不为例”就走了。
季野看着曲铎委屈的脸,感到有人在拿一把千斤铁锤敲打着自己的头,脑海中传来阵阵钝响。
萧何樗不在教室的时候,季野问曲铎,“作业本是自己交给组长的吗?”
曲铎摇摇头,回答说,“不是。”
“那是谁帮你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