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的断腿都要掉了。
他手脚并用趴跪到地上,对着来声磕头如捣蒜,似乎已经哭出来了,“对不起、对不起,鬼王大人,是我一时糊涂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求鬼王大人饶命,饶命……”
独脚男乐极生悲,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拼命攒钱买来的新腿第一个动作就是给人下跪,更没想到下一秒,他便被破开人群走近的一伙儿打手,当着那位鬼王大人的面儿,不仅干脆利落地卸掉了他没按好的新腿,连另一条腿也给砍掉了。
独脚男变成了无腿男,短小的身躯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周遭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出声,连动一下都不敢,集体诠释了什么叫做“敢怒不敢言”。
这也太欺负人了!不对,太欺负鬼了!
龙渊胸口升腾起路见不平的怒意,就在这股怒意还没有冲破理智让他跳出去暴揍对方一顿的时候,身边的孔宣微微上前一步。
同时,八字列开的打手们身后踱出一个身影,因为来者个子不高,因此走出人群才得窥庐山真面目。
鬼王?!龙渊的眉心狠狠一跳,那竟是一张他并不陌生的脸。
龙渊赶紧一把拉住孔宣,他差点忘记自己此时涂了一张亲娘都认不出的鬼脸,不然对方也很可能会认出他来。
就此表明身份未必是个明智的决定。
孔宣立即觉出他的异样,配合地退后一步,隐在噤若寒蝉的鬼群身后。
少顷,龙渊用指尖在他手心写了三个字:竹叶青
☆、086
一千年前雾灵山脚下不配拥有姓名的小蛇妖,一千年后幽冥地府里令人谈之色变的大鬼王,这种转变还真有点“今非昔比”的唏嘘和讽刺。
孔宣朝龙渊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你没看错?
龙渊笃定地摇摇头。
孔宣登时浮起一个冷笑,似乎在说,他乡遇故知挺不错的,尤其是曾经结下梁子还没解开的故知,那就新账旧账连本带利一块儿算好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种状况对别人来说也许适用,但在孔宣这里,他想站在哪边,那别人就只能站在另一边,三百年、三千年、三万年。
龙渊又在他手心写了一个“等”字,毕竟他们既要寻人,还想寻解蛊的方子,在对方的地盘上一碰面就撕破脸容易陷入被动,搞不好鸡飞蛋打。
孔宣筋骨一松垂下手臂,像个普通鬼那样暗中打量这位鬼王大人。
对他来说,竹叶青根本不配在他眼里留下面容,就连从前偶尔被龙渊当面提起他也不屑去正眼瞧对方一眼,更何况那小妖见了他只有夹着尾巴逃命的份儿。
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直到带坏了他家崽崽才刷出存在感,可惜那阵子孔宣忙着替龙渊铺路,又紧接着领了天罚,待到有空拾掇这个小畜生已经给它逃了。
孔宣那会儿满心都是自责,也不屑将错处往这么一个玩意身上放,直到再遇龙渊后才发觉当年的事情恐有蹊跷。
竹叶青依然还是个少年模样,长眉细眼,皮肤嫩白,也不知是不是抹了集市上叫卖的胭脂水粉,反正不像他俩画风那么恐怖。
他穿一身裁剪合体的碧绿小西装,水蛇腰不盈一握,虽然做男子打扮,但那婀娜身姿就连许多女子也不如。
这货到底男的女的?孔宣纳闷,果然蛇Jing都有病!
竹叶青向前走了几步,在鞋尖儿踩到污黑脓血前停住脚步。
他这样的相貌跟地狱恶鬼丝毫扯不上关系,嘴角习惯性地微微上翘,倘若忽略那笑容中悚人的成分,倒是个标准的谦和小公子。
“饶命?你现在有命可饶吗?”依然是懒缓的语气,竹叶青微微弯腰像是在欣赏手下的杰作,随即五指微张,一只黑壳甲虫从他指缝中爬出来。
那甲虫约有成人拇指肚大小,双触须,背生硬翅,甫一落地便冲着断肢流淌出来的黑血飞快爬过去。
一根比触须还要长的虹吸式口器随即探出来,贴着地面一通猛吸,那滩血迹竟然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在干涸缩小。
这么小的虫子吸走那么多的脓血,再厉害也要给撑爆,可偏偏它边吸血边排出一颗颗黑球粪便,消化力惊人。
只见这黑甲虫吸光了地上的血之后,准确地找到断肢,像水蛭一样趴在上面继续吸吮,片刻就将两条大腿抽干成了两截瘪皮枯木。
众鬼们鸦雀无声,落针可闻,都给这传说中的奇观惊呆了。
黑甲虫血足饭饱开始往回爬,围观的鬼们吓得连连后退,简直比刚刚活见鬼王还反应强烈。
方才还一把鼻涕一把泪伏地求饶的无腿鬼,更是给这虫子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接着就要轮到他这个正餐了,突然撒开双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和速度一溜烟爬走了。
众鬼:“……”
心肝肾店铺老板:“特殊商品,一旦售出概不退换!”
竹叶青收起黑甲虫,掏出条帕子擦了擦手,施施然地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