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知道了,王室恐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卫临寰听出这话里的危险,灰白的眉毛沉了下来,低声警告道:“鸿之,你最好别做什么傻事。”
譬如,为了推辞王位,给太子通风报信,让他联动众公子发动政变,早早登基。
方羿半嘲讽半无畏地笑了笑,道:“大王放心,臣再糊涂,也不可能做引火自焚的买卖。”随即朝半空一望,“臣是时候回府了,就此拜别大王。”
语罢,行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臣礼,转身离去。
卫临寰从后面唤住他:“今日跟你说的事,你回去好好斟酌。只要你点头答应,我即刻便召集若书和三位亲侯,孤亲自颁布诏令,他们会辅佐你。”顿了顿,又道,“尤其是若书,现在孤与他多了层关系,孤说的话,他一定会听。”
颀长的身影顿了顿,又接着往前走了,没有回头。
王宫被高耸的院墙围成了四四方方的框架,又被连接宫闱殿宇的高墙切成了长条,抬眼朝半空望去,所见之处,皆是宫墙围成的,没有铁栏的囚笼。
通往宫外的路很长,无边无垠,不知通往的是碧落还是黄泉。方羿一步一步地走,掌心的指甲也一点一点嵌进rou中。
接下来,他要做什么呢?
复仇么?
但仇人快要死了。
抢夺王位么?
江山易主,又上演一出青龙门兵变?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么?
但那个他从未见过的死在青龙门的男人,又确确实实是他的生父。
卑如草芥的无力填满了全身每一个角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场突如其来的血海深仇,扭曲了他前半生的信仰,颠覆了他的身世,将他推入仇恨的万丈深渊。
他以为王恩浩荡,其实恩德背后,是血仇。
他以为君王慧眼,其实知遇背后,是血偿。
黑底描金的靴子慢慢停了,Jing致的布面上粘了一层厚厚的灰,驻足在巍峨壮阔的宫门口——青龙门,他每次出入王宫的必行之路,亦是二十几年前血流漂杵之路。
方羿缓缓回头,身子侧向站着,顺着冗长的宫道望去。两侧数丈高的宫墙高耸,巍峨陡峭,似要塌下来般,将宫道活生生围成了一条险恶峡谷。青灰的石砖片片相接,晕着陈旧的历史的厚重,以及被厮杀的刀剑划出来的狰狞痕迹。当年这里的血案轰动天下,卫临寰让人清洗了这条路的血迹,却洗不去这场兵变的事实。
Yin寒的穿堂风迎面吹来,呜呜咽咽,如乱葬岗孤魂野鬼的哭嚎。
卫临寰是明君么?
从百姓的角度看,是的。
十二国策,三十四政令,数年来国泰民安,政通人和。提及君王卫临寰,人人自豪,人人敬仰,没有半个不字。
他自己也说,古往今来,夺嫡之路大都是用血铺出来的。
所以他之前一心一意辅佐卫临寰,从未在意那场传遍民间的“青龙门兵变”。
但如今,这条血路上死去的人是他的生父,他从看客摇身一变成了局内人,这该如何去做呢?
幽深的宫道一直蔓延到很远的地方,宛如看不到尽头的山洞,视线在极远处停止,化成一个黑色的小点。
路到极处,皆是黑的。
方羿的心口像压了一块巨石般沉重,一路上只字不语,江仲远看出他心情低落,便也识趣地低头赶车,不多问什么。
回去府邸时,天已黑尽了。
彼时,安戈还没吃饭,仍旧蹲在下午的那地方,对着一盏明晃晃的豆大的灯,一门心思捯饬那只双色鸟。
他是背对院门的,整个人缩着蹲在地上,恍若偷吃零食的仓鼠。加上他捯饬得全神贯注,故而没注意到方羿进门。
“嚯!”
看到突然出现的影子,安戈吓得一蹦。然后赶紧把手里一堆散架的零件藏到背后,露出一个老实巴交的笑:
“猴哥,回来这么早吖?”
方羿只是看着他,剑眉深锁,没有说话。
安戈见他没反应,估摸着应该是发现双色鸟被他拆了的事实,于是咬着嘴角的一点rou纠结片刻,还是秉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觉悟,慢慢把手从背后亮出来,捧到方羿眼前,怕被收拾,又扯出一个谨小慎微的讪笑:
“那个......如果我说它是自己散的,你会信嘛?”
方羿定定看他,看他笑得弯弯的仿佛盛了银河的眸子。看他不小心露出来俏皮又可爱的尖锐虎牙。看小心翼翼试探着自己,生怕闯祸被骂紧紧捧着零件的手。
他似乎明白为何这么喜欢小夜叉了,大概是这不谙世事,不受浮杂拖累陷进淤泥的模样,慰藉了他这颗被喧嚣尘世伤得千疮百孔的心。
往前一步,抬手,从他腰侧穿过,徐徐顺延到后背,结实的手臂收拢,轻轻将人揽进怀里。
低头,埋进他的脖子。
“让我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