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个先驱者,你为你的后来者着想。所以你否定事实,让她们在选择这条路时,都看不清自己选择的是怎样的路?”
钱宁低着头,但呼吸急促,压抑情绪上的震动。她听得懂沈汉的意思。
“这本来就是一条密布荆棘的路,女性军人的路本就比男性军人的路更难走。这种现状是对是错?是错,我想杜绝这样的事,我想改变环境,但哪怕我和你用尽全力,也不可能在几年之内成功。所有在今天,在明天,在改变之前选择了这条路的女性军人,都要面对这样的现状,面对歧视甚至是仇恨,你不该剥夺她们的知情权。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不会发生在她们每个人身上,但同样恶劣的事有可能降临在她们之中某个人身上。这条路只有真正最坚忍顽强的人才能走下去,你不告诉她们这种可能,让她们以为一条荆棘之路布满鲜花,你的隐瞒会让多少人碰得头破血流,在认清现实之后陷入绝望?”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语气严峻,只是坐在办公桌后,Yin影里肩背线条如一座山,钱宁错觉这座山向她压来。
她闭上双眼,握住拳,低声说,“您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你拒绝任何人的安慰,拒绝任何人因为你的性别,因为发生在你身上的事而同情你。那么我今天只把你当成一个未来的指挥官。”
钱宁猛地抬头看他,沈汉口吻舒缓一些,“别这么看着我,你有自知之明,你知道你有一个指挥官所需要的素质,你也有自信成为一个出色的指挥官。无论你这一次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不要忘记这一点。”然后手掌比向门口。
该说的说完,她还没有离开。沈汉再度看向她。
“在这件事里,每个和你谈心的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利益。中央军校庄总指挥的人告诉你要为以后的女学员想想,是不想丑事闹大;我告诉你隐瞒她们事实可能害了她们,是因为我不想承担你撤回指控的连带责任。但每段能让你听进去的话都有那段话的道理,世界上道理那么多,自相矛盾的道理也很多。不要想做出一个完美的选择,根本没有完美的选择,每种选择都需要你背负一些东西,同时辜负另一些东西。你只要做出,钱宁的选择。”
她像脚下生根,长在沈汉面前。
“……如果您是我,您会怎么选择。”
这问题多么荒谬。
他怎么可能是她,沈汉怎么站在钱宁的处境里想事。
沈汉只能说,“抱歉,我不可能是你。”
那一晚沈汉宿舍的灯亮了很久,庄烨和沈汉关灯后才见上。
夜色沉寂温柔,难以想象,发生了这样的事以后,还是像以前的每一天那样平静无言地笼罩基地。
深深浅浅的黑暗勾勒出他们身躯的线条,庄烨眨眼,“您在起草辞呈了吗?”
庄烨在南方派的特殊身份总会让他被及时分享到特定信息,比如沈汉和吴少将今天的对话。
“还在打底稿。”沈汉外表如常,但心神疲倦,就靠着栏杆随他的话往下玩笑,“被从这里赶出去,我还得拉一拉关系,早日找到下一个职务。”
庄烨忍不住轻笑,“您想去哪里,说不定我还可以帮您一把?”
沈汉摸了摸下巴,“军校不错,不过这就不必庄上校帮忙了,不是你们中央军校。我回我的国防军事学院,三十岁的准将,应该有市场。今天还有人夸我口才不错。”
庄烨扑哧一声笑出来,“听起来您对我们中央军校很有成见。”
但他侧脸却见沈汉的表情凝住,庄烨收敛笑容,认真问,“为什么?”
沈汉握着栏杆,照理说他不该说庄烨那一派的坏话,这算是勾引庄总指挥公子还教唆别人父子离心。钱宁那句“言听计从”已经反映出南方派对庄烨被他影响的不满。
但他想对庄烨坦诚。
“中央军校是一所很好的学校。我不怀疑它培养出的学员是有荣誉不怕死的军人。”
庄烨平静地说,“我在等您的‘但是’。”
沈汉说,“‘但是’,它太强调荣誉,教出的学员也太不怕死。”
庄烨一时没说话,抿起嘴唇,露出沉思的神情。
“可能南方派与北方派最大的不同在于此。”沈汉说,“中央军校强调荣誉,强调军人的正义,军人的光荣。有正义和光荣的时候你们牺牲奉献,没有的时候,你们怎么办?”
庄烨知道什么情况是“没有正义和光荣的时候”,在别国的土地上传播革命,造成大量平民死亡,或者是他之前听过的秘闻,北方军部偷窃帝国的科研机密,暗杀科研人才。
那个项目甚至不是一个军事项目,和战争无关的学者们潜心研究,研究出的成果却在军事应用上具有巨大潜力。联邦因此而盗窃科研成果,暗杀参与研究的学者,一点也不正义光荣。但如果没有人去完成这些不正义不光荣的任务,帝国将在战场上给联邦带来巨大伤亡。
“强调正义和光荣,很容易把战场浪漫化。上战场不是‘怀着崇高的信念献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