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延靠在床头,对着手里的电话好声好气说瞎话,“对对对,房子是我找的,保姆也是我找的,你带着老太太先搬,给我留个屋就行。我托了小田去帮忙,对,就上回帮我拿行李那个。搬家公司也是我托他找的……什么?不贵,……我还能干什么,都是拍戏挣的,没做坏事,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郑总监扬了下眉,平常这孩子在他面前要么就是没正形,要么几句话不对就炸,对谁做小伏低时那笑都是蒙了层什么似的腻味,算计只差没写在脸上。
到了这会儿,围观童延跟亲娘通电话,才看清这孩子真掏心掏肺时是个什么样,话是编的,但那心肝都要贴上去的Cao心模样可不是装的。
哪还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分明是个在家里顶着梁柱的男人。
“行行行,我是小王八蛋,回来任你收拾。我这不是急赶着补戏吗?前天晚上到了外景地,才想起租房的事还没跟你说,别等我,等我回来又是半月,那房租可就白瞎了……什么?我手上有钱,你甭担心。”
放下手机,童延抹了把汗,朝郑总监看了眼。
接着,伸手抓住拐杖,撑着身子下地,望郑总监旁边一坐,“总监!大人!”
郑总监手一抖。
转头,童延那神色说是讨好吧,又还透着几分认真,眼睛清亮清亮的,“您看,小田去了,就按我刚才套好的词说,行吗?”
郑总监忍笑道:“说点好听的。”
童延想都没想,“您老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明摆着是要答应的事,郑总监又不想应得太痛快,“行吧,我考虑考虑。”
接着就是周一。
这两天聂铮没再亲自往医院去,手里握了多少东西身上就担了多少人的生计,身为公司目前的决策者,把接连几天的时间全花在一个艺人身上,对他来说是非常不现实,也是非常不负责任的事。
上午十点半,例行的董事会议结束,聂铮又跟一位董事在走廊聊了几句,回到办公室,见郑总监在等着他。
正值三伏,但房间冷气开得很足,透着一股跟时气格格不入的凉,聂铮进屋后索性把窗子开了一扇,对郑总监说:“坐。”
郑总监先跟聂铮说了下《大荒》拍摄经费审核的事,半个小时后公事说完,又提到童延,“那孩子还真没打算告诉他家里人实情,连受伤的事,到现在还瞒着他妈。”
聂铮眼光还停留在报表的一组组数字上,“正常。”
那晚得知可能要手术,那孩子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签字,为什么?怕家里人受惊吓。这种秉性,指望不上他亲自开口对母亲说:我以后的发展要一直为你之前干的那些事买单,所以,咱们才搬家。
想到这儿,聂铮又补上一句,“不用担心,他还有野心,就算不明说,也有办法让家里人不坏事。”
郑总监笑了声,“我就是觉得,他年纪不大,人性还玩得挺复杂,他算计外边人时可半点不含糊,对家里人还挺孝顺。”
聂铮没说话,正如他前些天的认识,负着那种出身带来的不公,童延仍想给自己杀出一个公平,是这孩子身上还剩下的骨。
但有了这条骨,依然不能否认童延被养歪的事实。
童延找公平的办法对别人可不太公平,而且甚至让人觉得没道理可讲。这孩子像什么?野兽。
童延那些行为的本质是什么?
用全部力量守护自己窝里的同类,对外则是,想法设法地掠食。
周三,童延出院。除了腿还得打两周石膏,身上其他伤恢复得差不多了,脸上那条划伤血痂脱了,从眼尾到下巴有一长条平平的白痕,乍一看没什么,认真瞧还是能看出。大夫还是给他开了盒去疤药。
来接他的除了小田还有聂铮的司机。
小田办事挺利索,搬家的事儿一天就解决得漂漂亮亮,还把童艳艳弄得赞口不绝,前几天晚上,童延跟他妈通过电话,总之,童艳艳对新住处还挺满意,当然,他这番大费周章,童延估计他妈不满意也不能说出来。
在病房收拾的时候,叶琳琅的父亲来了,童延让小田和司机在外间等了会儿,把那天收到的一包钱还到叶父手上。
叶父推了半天,还是收下了。
童延知道自己需要钱,所以这钱还得有些rou疼,但拿着更不爽,抓心挠肝地不爽。同样让他觉着拿着不爽的,还有聂铮砸到头上的那十万。
有病,真是有病。
可能怨念太大,上车一坐稳,童延嘀咕出了三个字:“我有病。”
小田一听忙着搭腔,“小童哥你好着呐,这腿过十来天就没事了,你就放心吧,脸上那伤也没事,我还想等你大红大紫沾沾光呐。”
听到有人奉承,童延心情微明媚了些,立刻笑出来,“你就扯吧。”
但这明媚里头又带着一股子蛋疼的忧伤,大红大紫,眼下真是吹牛逼了。
就他这情况,按郑总监说的,混个十八线就是安全线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