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欢庆。
唯有城西牢狱,一如既往的空气清寂,戒备森严,像冷眼旁观荒诞戏剧的看客。
风月城汇聚三界胜景,说“汇聚”不准确,应该是穷凶极奢的堆砌。就连城内大牢,也是仿照魔界深渊建造,共十八层,地下凿出回旋石梯,呈螺旋状延伸,直达地下暗河。
霁霄不太理解这类“堆砌”审美。他道侣只要暖身子的小火炉,和能看星星的小平台,与其他妖相比,要求真的很低。
地下空气混浊Yin冷,嗅觉灵敏的妖兵打着火把巡逻,神色警惕。霁霄从他们身边走过,就像前些天独自夜游风月城。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气息可以融于万物,和光同尘,自然来去方便,但他是来劫狱的。
镇妖塔只关押白鹤、紫狐,其象征意义高于实用价值。水牢则挨挨挤挤,铁栅栏隔开一间间笼子,化为原形的妖族缩困其中,发出气若游丝的痛呼,与暗河潺潺水声相伴。
唯一的人族,拥有独占最底层的特殊待遇。他被两条锁链穿透肩胛骨,双腿浸泡在腐蚀性的冰冷黑水中,发髻散乱,道袍破损。
霁霄点水而行,那人听见动静,缓缓抬头,神色诧异。
霁霄看见了少年的脸,果然不是荆荻,看上去比荆荻年龄更小,面容犹带青涩稚气,眼神却Yin沉冷漠,形成极大反差。
霁霄喂他一颗疗伤灵丹,一道剑气斩断铁索。少年差点跌进水中,霁霄扶起对方,顺势探他脉门,不由微微皱眉。皮rou伤可借药力愈合,内在经脉还需慢慢调养。
“走。”霁霄言简意赅。
少年也没有多问耽误时间,直接从储物袋召出长剑,以剑柱地,跟在他身后。
倏忽,黑暗中响起纷乱脚步声,兵甲撞击声,只听高处一声厉喝:
“大王说过,先关不杀,有人会来救他,果然不假!大王英明!”
无数火把点燃,黑暗的水牢骤然明亮。四面皆敌,至于唯一的出口,螺旋状上升的石阶上,已布满凶恶妖兵,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妖将高声喊话:“地面出口已锁死,你们插翅难飞!”
他仰头大笑,却发现那两名人族,竟没什么表情。
少年看向霁霄,声音嘶哑地问:“你认识我吗?”
霁霄摇头,的确不算认识。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见过你的剑轨,在秘境上空。我知道你是谁。”
霁霄没有说话,左手负于身后,右手伸出。
“啪。”宁危毫不犹豫,将剑柄递上——剑尊伸手,当然要借剑。不然还是借钱吗?
秘境中央城天井,一剑划破云霄,重伤周家供奉。能使出这样的剑,不会只是长春峰弟子肖停云。
宁危过早尝遍人情冷暖,世道险恶,变得早慧而敏锐。原本只是出言试探,见对方的反应,更确定了几分。
不论霁霄是改形换貌、夺舍转世,还是别的什么情况,总之剑尊还活在世上。
所以此刻虽身陷重围,虽不知对方为什么愿意来救他,他心中却安定。有的人哪怕只剩一缕游魂,也给人一种“无事不可为”感觉。
妖将见两人竟敢旁若无人的闲聊,怒道:“上!”
霁霄抽剑半寸,剑刃薄且清亮,如抽出一道泠泠月光,照得黑水绚亮一瞬。
宁危道:“此剑名为‘银钩’。”
霁霄淡淡道:“上次见它,还不叫这个。”
宁危不解,正欲发问,忽然一道明光自剑鞘射出,令他闭目一瞬。
剑气如狂风过境,四面妖兵甚至来不及惨呼,只觉眼前一花,猛然倒飞砸落水中,溅起重重浪花。
“银钩”拿在霁霄手中,不像月光,倒像电光。
霁霄一手持剑,边走边杀,一手护持晚辈。“银钩”剑柄冰凉,令他想起旧事。
那是两百多年前的事。霁霄还年轻,剑道初成,声名初显,下山行走也不为扬名,多半是探秘寻宝,搜罗各种典籍,解答自己修行中的疑惑,顺便为胡肆寻找炼器、炼丹的材料。
记得那次,胡肆所求的灵草不易保存,需现取现用,他只好带胡肆同去,谁知与明月湖一路剑修狭路相逢。
寒山与明月湖,剑法路数不同,道统之争由来已久。同辈剑修相遇,十有八九要比剑的。
但明月湖那队,人数多、年岁长、境界高,再动手说不过去,难免传出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恶名。可就这样放过寒山两人,又令他们不甘心,便想动动嘴皮,一逞威风。于是提出进行一场“口头论剑、友好切磋”。
明月湖领头弟子开口第一句,自报家门:“我这柄剑,名为‘瞻玉兔’。”
霁霄手持木剑“惊风雨”,淡淡点头。
胡肆却好像听见笑话,突然大笑:“你再说一遍,叫什么?”
枝头鸟雀惊飞,彻底破坏了庄严、肃穆的论道氛围。
那弟子气道:“没听过‘登楼瞻玉兔’吗,上楼看月亮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