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也不待人应声,兀自啜一口酒,衣袍一撩,振臂而舞。
他一时旋蹱疾步,一时以脚爪地,袖裾上下纷飞,手中长剑被舞得飒飒作龙泉响,翩翩若鹤展翅,矫矫若鹰捉兔。身形忽疾忽徐,眼中半醒半寐,情态似痴似醉。正是痛将心魂入残剑,离愁千万恨百转,今日一一为君舞。
倏尔剑锋于空中收势,孟柯人败露几分癫态,忽地手掷空坛,使剑直劈而去。蓦地银坛迸裂,玉浆飞溅,映灯影下竟如飞霜。万红庵前胸被溅shi一片,更有几滴烈酒扑进眶子里,火辣辣的灼眼,须得紧蹙了眉头才能忍住泪意。
“好!”肃慎亲王马兰勒拊掌大呼,“太子果真少年英豪,丰姿飒落,真使得我辈汗颜。”说毕众人也交声咨赞起来,夸奖不已。
孟柯人却是置若罔闻,虚虚挽一个剑花,收剑入鞘。脸上痴癫神色一扫而尽,焕作寻常样貌。只在入席前悄悄觑一眼席首,复收回目光,落拓旋回座上。
马兰勒兴犹未竟,又向孟谌问道:“不知太子立妃了不曾,又收几房良娣吔?”
孟谌道:“稚子无知,还是个未晓事的德性,哪得论及婚配?”
马兰勒闻之大喜:“我肃慎族岱钦王膝下正有宝音王姬,与太子年貌相匹,不知可有幸促成两姓佳缘否?”
席上群臣闻听马兰勒之意,也纷纷顺水推舟,嘉诩宝音王姬之娴静有德、灵心慧齿。唯独万红庵一言不发,双目黯然无色,神魂飘飏至九天之外。孟谌自然察觉,往他腰间暗掐一把,唤回神志,又向他征询心意。
万红庵不肯抬眼,垂首道:“此涉太子终身大事,怎好随便评议?”
孟谌却不肯放过,复往他腰上搓/揉几把。万红庵无法,只得答道:“素闻宝音王姬才德俱馨,太子又放逸骁勇,二人相互彰映,想来确是良配。若结亲,他日必当共荣一室。”
那声音虽轻,却也撇开鼓簧丝竹,传入座下众人耳里。孟柯人蓦地从座上蹭起,把案上碗碟碰洒大半,身子摇摇坠坠,径直出了角门。
席上众人不知因由,都面面相觑。马兰勒只以为孟柯人心高气傲,瞧不上自家王姬,顿觉脸上无光。便有那久惯牢成的来打圆场,道太子酒醉意蒙,并非有心之失。满堂盈盈沸沸、众声交杂,不多时又是载欢载笑,添新酒重开宴。
第五十九章
宴上人多口杂,吐息也浑浊,万红庵胸中憋闷,始终觉着有一口气堰塞其中,不得纾解。枯熬半宿,实在憋不住也,才向孟谌请辞。孟谌见他脸色实不甚明朗,便召来轿辇,吩咐送他回轩歇息。
行止半途,腹中酸水翻涌上来,万红庵赶忙叫停了轿辇,按着肚子往一旁的游鱼池边去吐。三口两口,甚么玉醪琼浆,都被兜底倒了个干净。倾吐完正愁没的揩拭,一张锦帕却从侧方递来。万红庵不疑有他,只当是抬轿侍从,便接过将嘴角抹净,怎料那人贴身过来,伸出手替他捶胸揉腹。
万红庵三两下挣开,见来人酒气醺醺、青眼赭面,却不正是先自酒宴上离席的孟柯人。但看他一步三跌,又凑近来,眼中只把人痴痴望着。万红庵心内惶惶,无端生一阵绞痛,竟扭头逃开。
他一路颠乱跑着,孟柯人也一路颠乱追着,二人先后至一拱檐廊桥。万红庵手扶桥沿,眼看孟柯人撵了上来,作势要往下跳。
孟柯人心中发苦,急得喊道:“你躲我作甚!”
万红庵反问:“你追我作甚?”
孟柯人见他十二万分的提防,身子扒着阑干不肯放开,眼神便黯了许多,冷笑道:“我哪里是追你,我正恨下头这一双泥管子贱的哩!明知人家不待见,仍巴巴往人屁股后头撵,是嫌冷风冷语吃得不多,还要大吃几斤!”说着竟把佩剑取下,拿剑鞘直往腿上抽去。
万红庵不忍看他疯癫,红着眼道:“可不是贱么,说了我俩一清二白,何苦还要来攀牵连?”
孟柯人听见这话,腿也不抽了,直接将剑抛下,一径朝万红庵扑来。
万红庵惊道:“你这干甚么!”
孟柯人攥住他胸口,瞋目切齿道:“来看看你这心是不是秤砣打的,怎比石头还硬,比冰霰还凉!”
“这你莫管,趁早把我看清,我俩也好各归道府,你不干碍我,我不干碍你。”万红庵笃定心思不去管他,只一昧把身儿往外抽,却不想被挤到阑干边沿,半个身子一倾便要滑脱。孟柯人慌得去拽,脚未爪稳,被带着一齐往桥下栽去。
噗通一声,二人双双坠入湖心,孟柯人仰头先钻出水面,又凫水下去捞人。谁知万红庵并不领情,仍只是避,挣扎着不肯让孟柯人搂。
孟柯人这回彻底灰了心,不管不顾将万红庵抱住,恸声号啕道:“不活了、不活了!索性一起死了,黄泉路上还能相随片刻;强似人间,打眼皮子底下过也只作不理不见!”正叫得起劲,见万红庵呛水,又慌忙将人托到岸边。
待上了岸,二人身上都被打得透shi,乌发绡衣渗水淋淋,风一吹便要起层白霜。孟谌将外衣解下,再三拧干,才披到万红庵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