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排杨立中更加利索地摇下车窗玻璃,因为出租车门只开一边,所以他跟游龙似的,从车窗里一钻,人已经到了出租车另一边。这一幕看得出租车司机眼花缭乱。
副驾驶和出租车司机之间是隔了铁栅栏的,所以戴群山不能依法炮制,然而他以让出租车司机更加眼花缭乱地手法,探身到后车座,双手一拉,人就靠着反作用力从同一个车窗出去了。手上还不忘他的毛毯,卷卷好,重新夹在腋下。
“晚上挺冷的啊?”戴群山没话找话。
杨立中因为觉得今天已经破例说了太多的话,故此一言不发只是扭头往前走。走了一会儿,他又停了下来,因为两条腿发飘,跟踩在云朵上似的,而且腿根处酸麻疼痛。
“你再跟着我,我真的会宰了你。”
“你干嘛生那么大气?是我昨天晚上过分了,还是大早上的跑没了影?”
杨立中七窍生烟,“从我进七组以来,就一直在被人耍,我是新人我认了。我想问问你,玩够了没有?”
“玩?你觉得我在玩你?”
“你想跟我说你是认真的?”
戴群山猛地一拍大腿,“太他吗是了!”
杨立中直翻白眼。
“我知道你现在不信我,你跟我去见见边远行不行?我找他帮忙解释。”
杨立中做了个深呼吸,双手抱胸,“不用找他,你解释也一样。说说……你怎么就跟我是认真的了?反正我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戴群山把夹在腋下的毛毯抱到胸前,跟抱着大号的公仔似的,“我……我有病。”
杨立中没笑,冷冰冰地说道:“这不明摆着的嘛。”
“可是你在七组呆久了就会发现,人人都是神经病,我算轻的。”戴群山大言不惭地狡辩,“比方你,你这种人,难道没一点人际交往方面的障碍?”
“别扯远,说重点。”
“重点就是……我有病!”戴群山靠近一点,“你听说过皮肤饥渴症吗?”
“没。”
“皮肤饥渴症,就是有些人,很渴望跟别人接触,肌肤相亲,心理学家说那是小时候缺爱。我正好相反,我有一种皮肤恐惧症,我害怕跟人有接触。尤其是……很在意的人。所以我到七组工作,从来没有跟搭档们有过接触,我一般都是单干,我只用枪,我从来不近距离接触目标。像肥龙那样靠近了把人家脖子拧断这种事,在我看来简直跟恐怖片一样。这种情况维持了七年,我一直一个人住,连宠物都不养,当然也没有绿色植物,呵!”发现杨立中一点笑意也无,他猜测对方并没有看电影的爱好,“总之——你是这么多年我第一个试图接近的人,而且我真的做到了。我让你绑着我,是因为我害怕……我怕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你死了,而且是被我杀的。我真的很在意你,如果你拒绝我,那我只能回到过去的生活状态。我现在好像还是害怕。”
杨立中上前两步,把手搭到他脖子里,用手指轻撩戴群山的脸,“这样呢,害怕吗?”
“害怕——但是又渴望。”
杨立中的头抵过来,呼吸近得喷到戴群山脖子里,“害怕多,还是渴望多。”
“渴望多。”
“好了,你的病已经痊愈了,再去找别人试试吧,祝你健康!”杨立中一把推开戴群山,迈开长腿往前疾走几步,从高架桥上纵身跳下。
戴群山追上去,往下看,只见杨立中已经跃上旁边的高台,从一家商店的广告牌滑到地面。
“看来干得还不够狠啊。”他喃喃道,然后很快乐地笑起来,冲着下面大喊:“杨二,玩得痛快啊,我在家等你!”
杨立中回头,双手抬起来,仿佛握着八一杠,拉枪栓,瞄准,射击!
戴群山捂着胸口,作出口鼻血花飞溅的模样来。
他演得这样逼真,搞得杨立中反而下不来台了,好像自己很乐意跟他玩这一出似的,于是他有气无力地垂头,垂手,决定还是找个地方清净一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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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肥龙
杨立中没有朋友。A一天到晚说那句口头禅,当然不能把这种人引为朋友,那是引狼入室。虽然杨立中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羊,然而A这样的狼在跟前晃动,总是让他不舒服的。杨立中曾经在某个时候,真的有那么一滴滴的感动。比方他无家可归,就直闯到A的魔窟里去,要求对方收留自己一晚上。
他是怀了自暴自弃的心理,想要和A乱上一乱。
结果A二话不说跑进卧室,拉开抽屉,把所有的内裤全穿上了。
他夹紧双腿坐在他的红木大案前,无所事事之余,拿起刻刀在台灯下刻一枚蛋大的玉石,一边说道:“你受什么刺激了?”
杨立中一拍桌子,震得桌子上的浮灰跳了跳,“你他吗的就会嘴上说说,难怪边远看不上你,熊样!”
A七窍生烟,“谁说边远看不上我的,七组里面他最看得上的就是我,我们只是对一些问题还存在分歧而已。这个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