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当家转眼就变作这副模样,无不噤若寒蝉。
“哦?”
贺林轩搁下茶盏——轻轻一声脆响,却让众人不自觉都绷紧一身皮,背后又出了一层冷汗。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郑当家,问道:“你往他家送礼,怎么不往乐安侯府送?凭咱们的交情,我总不至于像他那般不管不顾将你拦在门外。”
郑当家满头冷汗,眼睛都急红了。
强制冷静下来,他重重一磕头,颤声道:“大人误我深矣!”
“您初掌户部,正是最要紧的时候,便是知道您重情义,小人才有意避嫌。没得让人抓了错处,要拿来寻大人的不快。绝非有心怠慢啊!”
听到这一句,贺林轩都不由赞他有急智。
不过面上却半分不显。
“所以我才说你不聪明。”
贺林轩轻笑一声,“你往各家送礼,打听消息。打听的什么消息?还不是皇上,或是我这户部尚书要怎么对付你。是要你的财,还是干脆要你的命。”
说着,他话音一顿。
淡淡地扫了一圈战战兢兢的众人,贺林轩手指敲着桌子,接着道:“听说各位也同郑当家一样,前脚才踏进南陵城,屁股都没坐热乎呢,就马不停蹄往各处送礼,找人打探。”
他唉声一叹。
“拜你们所赐,现在京城里但凡有点来头的人家,都在讨论陛下与本官要如何拿你们剥皮刮骨,充盈国库。你们做的好啊!让陛下多了一件故事,也让本官又一次名扬京陵。呵,有道是树活一身皮,人活一张脸。你们说,本官该如何谢你们,嗯?”
“大人恕罪!”
“大人饶命啊!”
“小人罪该万死!”
“小人绝无此意啊!”
砰砰砰。
众人跪了一地,磕头声一声接着一声。
贺林轩却没有叫他们起来,语气更沉三分,说道:“本官知道你们有你们的难处,但这不是你们做了蠢事后,寻求谅解的借口。”
“说句不好听的。
现在大梁境内,别说有识之士,就是乡间一个放牛郎,都知道家国处境艰难,国库入不敷出的窘迫。
但是有一点,本官希望你们不要记错了。
大梁百姓之所以度日艰难,国库之所以空虚至此,是谁造成的。
不是本官,更不是陛下!
如今朝廷万不得已求助各位,也并非陛下眼红各位家财万贯。不过是苦百姓之苦,怜苍生之艰罢了。
陛下为此寝食难安,殚Jing竭虑,旦暮不敢松懈。甚至为黎民百姓放下姿态,大费周章请各位赴京商议大计。
不敢说居功至伟,心意总不是假的。
为何在诸位眼中,却成了那等枉顾法礼,盘剥无度,眼高手低之人?
本官实在想不通,不如你们给我一个解释?”
“冤枉啊!”
“小人敢以项上人头发誓!对陛下只有赤诚忠心,绝无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大人明鉴啊!”
“大人饶命,小人绝无此心!”
座下众人吓得涕泪直下,脸上再挤不出一个笑容来。
贺林轩却没有就此放过他们,嗤笑一声道:“你们没有这样的心思,可你们所作所为却不是这么说的。”
“不若你们再去你们送过礼的人家打听打听,看看他们是如何说法。想必,都在称赞陛下智慧无双,户部这事办得体面吧?你们莫非以为,陛下听了这话也会谢你们这事办得漂亮?”
在场的就没有那等蠢人,听言细想来,无不骇然。
哪怕国库没钱是众所周知的事,可确如贺林轩说的那样,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不是陛下的过错。
可被他们这么一搞,陛下哪里还有体面在?
便是为着国之大义,名声也叫他们败坏了干净。
这、这当真是百死莫赎的罪过了!
当下,再没有人喊冤,纷纷哭道恕罪。
郑当家总算有几分理智,此时已经顾不上说这些场面话了。
他急忙膝行上前,重重一叩首,道:“小人愚不可及,犯下如此大罪,罪无可赦!但请大人念在我等无心之过,求大人救我们一命啊!”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
贺林轩既然愿意跟他们费这一番口舌,事情就还有转机,当即磕头认罪,附和声声。
“小人罪该万死,求大人救救我等!”
“求大人救我!”
也有那知机的人喊道:“大人,小人知罪,愿献上白银六十万,以赎罪过!”
此言一出,其他人争先恐后,都要捐献。
值此生死之际,他们都不敢有所保留,更怕比别人少了,显得不诚心,报出的数目至少都有五六成家底。
贺林轩暗暗记下,等他们都喊过一遍,这才哂然失笑,出声制止了他们。
室内立时静下来,只听贺林轩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