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叫依旧是试探,叫完发现师尊没有阻拦,心里哐当凉了半截。
江远寒是什么人,他的岁数和见识,从这简单的一句话里,就能听出对方并不是心甘情愿的。但他也不恼,而是懒洋洋地答应下来:“我知道我长得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要克制住自己就行了,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盛问春怔了一下,旋即脸颊发红,一半是让里面的戏谑味道给逗得,一半是气恼,结果她抬眼刚想怼回去,就被织月鲛闪闪发光的美貌把嘴里的词汇给撞回去了。
就在红衣小姑娘呆滞之时,一旁的冲夷仙君终于开口。
“见过顾琅了吗?”
盛问春猛地回神,低头道:“见过了。”
“心术不正,即便修为有成,也只是为苍生徒造负担。”李凝渊淡淡地道,“你回去需好好督促。”
“是。”
“还有……”李凝渊屈指敲了敲膝边的玉石池沿,吃了人家嘴短的鲛人立即摆动游了过去,shi漉漉的手心抓住了雪白的袖子,小声叫了句“师兄”。
“……你既然知道这件事了,就多加管束师弟们。”李凝渊续上前半句话,“不要让他们吓到你们小师叔。”
盛问春叹了口气,不敢不从:“是。”
随着盛问春的离开,外面的桃花树似乎又被风吹落了残瓣,风向改换,一些花瓣散乱地拂进玄府里来,散进长屏风的边缘,香气幽然。
扫地的道童们已经去玩了,庭中无人看管。只有眼前的冲夷仙君陪着他,跟他讲入门的道法。
江远寒解决了灵物的吃饭问题,被织月鲛的昼伏夜出的习性闹得头晕。对方的声音平和清雅,低低地印进心里。他越听越困,逐渐地压着李凝渊的衣摆睡着了。
白衫的衣摆被弄shi了,润泽的水光浸透过去。鲛人银蓝色的长发柔软地披在脊背上,身上的纱衣出水后就是干燥的,若隐若现地笼罩住了肩膀的线条。
李凝渊的讲道声停住了,他看了对方片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着对方当面睡觉,却一点责怪的心思都没有。
倘若是他的弟子闻道而眠,他必然会以为此子不堪大用。但眼下情况,他却全然没有这种感受,只觉得灵物入道不易,学了多少算多少。
这种宠惯的念头出现的实在太奇怪了,就像是……
李凝渊没能想下去,他暂时将此事归类于合眼缘,还没有想到更深、更不可捉摸的境地。
他伸出手,想要将被压住的衣摆抽出来,但并不想吵醒对方。结果被压着的衣衫没有收回,反而又被小鲛人抱住了胳膊,睡得更舒服了。
李凝渊的体温跟小师叔差不多。江远寒迷迷茫茫地感受着这股触感,之前收拾好的心情都慢慢地显现了出来,他的脸颊隔着一层衣衫,贴在对方的手臂上。
李凝渊听到对方喃喃的低语,像是梦到了谁。
他并没有窥探梦境的想法,却因为距离的原因,不可避免地听到织月鲛悦耳的嗓音,在睡梦中低微而沙哑的轻唤。
“……小师叔……”
李凝渊的心口像是被什么重物猛然敲击了一下,他倏地抬起眼,看着对方沉眠的面容。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股极其强烈的、想要冒犯对方的念头,几乎像是魔念一般地一闪而过。
李凝渊闭上眼,平稳绵长的气息轮转了几轮,稳定到心静无尘之后,思考了片刻,将这迹象暂且归类于灵物蛊惑……以及他的凡心微动。
冲夷仙君修的是太初之道,道心所求,偏向于殊途同归、返璞归真。将一切的变化还原到比混沌更原始的初始状态,即是太初。在他心中,所思所念所感,只求明心见性,不违本心,便可以登临仙途,与道长存。
所以他并不忌讳动凡心,只忌讳扭曲自己的心性。
李凝渊沉思了片刻,将拂尘放在了一旁,空闲出的一只手按住了心口,细细地体会了一番方才的感受——但无论如何说,他与对方只见了一面,即便有凡心微动,也是被这种天真与美丽所蛊惑,并不深刻。
但冲夷仙君顺应本心,一点儿也没有寻常仙门正宗修士的扭捏矜傲,而是随手施法,在周围布置了一个静音结界,然后把小鲛人抱了起来,让他睡在了膝上。
既然有宠惯着他的念头,那就不必克制,普天之下,也没有什么能让他竭力克制的理由。
别人的怀中,自然要比坚硬的池沿更加舒适。江远寒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待遇已经升级了,他在微风和散进来的淡淡花香之间沉眠,秘术蕴养着元神,在这具身体里好好地休息了一下。
等到他再睁眼的时候,玄府外已经是一轮明月。
模糊的月光与模糊的灯烛光辉交相辉映,像是将眼前的世界分割成两半。江远寒揉了揉眉心,起身时才发觉触感不对,他浸在水里的尾巴尖都跟着愣住了。
他慢慢地抬起头,虽然看不到李凝渊的模样,但气势很足:“……你。”
“我。”对方沉静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