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魅在温暖的被窝中醒转,首先感到的是右手腕处的痒。
侧头看去,熟悉的鬈发凌乱地窝在她掌心,江未的脸伏在床畔,人跪坐在地上,竟然已经换上一丝不苟的外穿衬衫和休闲裤。
地板多冷啊,小叔这是做什么?“快回床上,让我再抱一会。”
听见她的声音,江未缓缓抬头,在清晨淡薄的光线中露出憔悴的脸色,微颤的睫毛在眼瞳处投下两片忧郁的Yin影,绵延进晦暗的泪沟。
“江魅,为什么不用避孕套,你的书读到哪去了?”
万万没想到,初夜后听见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么一句。从江未沉缓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江魅只能疑惑地观察他的神色。
“我们没有插入……”
不对!不插入也有概率怀孕,此外,避孕套还有防止性病传播的重要作用。江魅性急上头,忘了。
“我忘了。”果然实践才能出真知啊!
“我没有性经验没有性病,这点可以放心,但为什么不避孕?常识都记不住怎么办社团——我联系了校医院,帮你要了生理卫生部的名额,没来得及告诉你,你一个招呼不打就被警车带走了,从警局回来你做了什么?”
江魅听晕了。
她要办独立的社团,加入校医院算什么?你又不认识金川姬清和,绑架案没必要告诉你吧?至于做爱……
“江未,你是在怪我吗?昨晚你也很快乐的。”
“我怪你有什么用,你伤害的是你自己的身体!我怪我自己,明知道你的心思还带你回家,怪我梦见你却醒不来,怪我没结扎……”
胶合纪的结扎技术已被结种纪封禁。
小叔难得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江魅抓住重点,喜上眉梢:“你梦见我了?我就知道你也想我。”
江未的脸色更沉,“再胡闹,我就得把话讲明白了——你做这种事是和谁学的,有人这样对待过你?你作文写的是什么……‘直直闯入女人的下体’,不觉得痛或者恐怖?我真怕……”
真怕你是和任立学的。
小叔好像在生气呢。江魅想起自己接通金川求救电话时火烧心头的感觉,想到姬清和差点把防卫反击变成谋杀分尸她就生气——爱是会让人生气的。
小叔这么生气,是因为爱她吗?
她立刻凑过去想亲他的嘴,被低头躲开了。还是第一次见小叔这么生气的样子呢,比对她百依百顺的小叔更可爱,不过怎么还翻起旧帐来了?
“写第一篇的时候我只见过插入,只能模仿你们人类的动作写了,既然男主的原型都死了,是该改改。”
也不管江未什么表情,她伸手想去揉他的脑袋,毫不意外又被他偏头躲开。
“昨晚是我错了,我自己吃避孕药,下次绝对用套,别气了江未。”
“还想有下次……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亲人,情人……”还是泄欲工具?
噫!小叔和戚姐不愧是同一个人类组织里的同事,思维方式真是一模一样,这么较真的问题她可答不出来。
“你就是你呀。”
江魅还光着全身,只露出脑袋肩膀和双臂,觉得有点冷了,便从被子里拽出睡衣往头上套,衣领滑过脖子的瞬间,忍不住去看江未的侧颈。
红艳的吻痕已经从那里消失,和快乐一样,没能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停留。
对上江未沉默的视线,她忽然觉得,从前胶合纪的小叔,于她而言,比起人类更像玩偶。
不过是成熟,可靠,贴心,能够流畅对话的机器人玩偶。
她一点也不了解他的工作,思想,志趣,只能从他违法乱纪的瞬间窥到一点有别于其它人类的固执。
她看不见他的自我。
“你身上的伤哪来的?”
江魅穿好衣服,爬近床边,俯看他的衣领,江未转过身背靠床沿,沉闷道:“没什么,老伤。”
你瞧,你也不愿意说自己的事,我又何必说我自己的事呢?
等他想说了自然会说,江魅不再追问,只道:“别再让自己受伤了,我们都要快乐。”
江魅把腿敞开放下床沿,耷拉在江未两臂外,胳膊越过他肩头落在他胸前,再把下颌垫在他头顶,蹭一蹭。
这次他没有再躲,也许因为,这很像从前他背起她的姿势。
感谢自来卷!小叔这么正经的人,头发却这么容易乱,江魅把人圈在怀里,把他的头发蹭得毛绒绒,乱糟糟,终于不那么严肃了。
一时无话,暖气片里传来咕咙的水声,是供暖前的试水,窗外青灰的天际透出一点rou粉,早冬的清晨,没有朝气,只有病气。
两个人默默看着,不知道太阳升到哪里去了。
良久,江未低声说:“你想要什么样的爱,我配合你,行吗?”
“江未,我可不喜欢机器人。”
她的下巴没有离开他的头顶,每说一个字,他都能感觉到从发梢传来的温热的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