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父亲和弟弟是秀才,曹延吉是知道的,但妾室不是主母,一年回一次娘家就算主家恩典了,哪里冒出个姨母来?还在外留宿?
“老七,你这,也太不讲究了。”曹延吉拿出哥哥的款儿,板着脸道“知道你待纪氏与旁人不同,那你也不能,不能让纪氏夜不归宿,还有小十五。你说,府里这么多人看着,上面有大嫂、三嫂,媛姐儿琳姐儿要嫁了,珍姐儿也在府里”
长嫂年纪轻轻便守了寡,曹府格外注重这方面的事情,名声是
从前朝传下来的惯例, 大穆朝五日一休沐,逢五逢十的日子,官员们可以在家休假。
三月二十五日,宝哥儿一早就往后院跑。过了年, 他快十岁了, 该像堂兄一样单独开院子, 京城府邸狭小,比不了东府西府, 宝哥儿的院子八成在博哥儿齐哥儿边上一处小小的二进院子。
踏入竹苑, 宝哥儿并不意外地发现院里冷冷清清,院角只有一个丫鬟, 西厢房的门关着, 鸟笼子挂在屋檐下面。进正屋一瞧, 父亲歪在西次间临窗大炕,炕桌搬走了, 父亲腿上盖着一床青色缎面薄被。“爹爹!”
曹延轩应了,试着挪一挪身体, 立刻皱起眉,拍拍身边空地:“来。”
宝哥儿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 露出惊惶的神色“爹爹?”
母亲已经不在了,天塌了半边, 父亲再出事, 他可怎么办?
曹延轩安慰道:“不碍事,昨晚下车的时候跌了一跤。这两日可好?也没顾得上看你。”
怪不得,父亲叫人喊自己。宝哥儿摸摸父亲膝盖, 看父亲倒吸一口凉气, 愁眉苦脸地担忧起来, “大堂兄带我和哥哥出门玩,爹爹,怎么不见十五弟?”
昱哥儿越大,越爱找大孩子玩耍,就算不去外院吃早饭,每天也要跟着宝哥儿几个乱跑,接连两日没露面,是很少见的。
“你十五弟跟着纪姨娘出门做客去了。”曹延轩答,见昱哥儿露出迷茫的神情,便笑了起来:“阿宝,今日爹爹叫你来,是有事和你商量。”
宝哥儿点点头,在炕边坐正身体,像在学堂一样双手伏在膝盖。
对着认认真真的儿子,曹延轩有一种“老树开花”的不自在,干咳一声,斟酌着道:“阿宝,你娘走了,也有三、四年了,爹爹年纪不小了,依着你伯祖父,慢慢的,该往前走一步了。”
听到这话,宝哥儿并不意外:王丽蓉去世时,他有一种“母亲去了远方,过一阵才能回家”的天真,烧百日、烧周年、烧双周年的时候,见姐姐对着坚硬冰冷的墓碑哭泣,突然明白了“母亲躺在地底”。
宝哥儿年纪渐长,跟着东府堂兄、京城堂兄读书习字,外出游玩,知道得越来越多:大伯父英年早逝,大伯母安安静静守寡,活得像一个影子;伯祖母去世,伯祖父年纪大了,没有再娶,身边有老姨娘服侍着;五姐夫(玉姐儿的丈夫)母亲去世,不惑之年的父亲再娶,续弦五年生了三个儿子,尽管续弦和五姐夫关系不错,六伯母也开始担心五姐夫的家产
父亲中了进士、庶吉士,博哥儿有一次说起“父亲正给七叔找人家”,宝哥儿就明白,西府不能没有主母,父亲迟早会再娶。
如今父亲提起来,宝哥儿心里黯然,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抵触。不知伯祖父和六伯、三伯给父亲找了哪家的姑娘?
曹延轩见儿子神情平静,便问:“你觉得,纪姨娘如何?”
纪姨娘?宝哥儿张口结舌:“爹爹?”
纪姨娘是妾室,伯祖父有妾室,三伯、五伯、六伯有妾室,却没听说哪家把妾室扶正的--宝哥儿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不待宝哥儿开口,曹延轩便讲起和纪慕云的事。他是长辈,对着儿子不可能向对堂兄、伯祖父一般坦诚,只说“纪氏有个亲戚发达、做官,去庙里的时候与纪氏相认,见纪氏有了儿子,和自家商量”,又道:“纪氏入门五年,温柔和顺,会照顾人,你是看见了的。又养了你十五弟。”
宝哥儿茫然地点点头。
曹延轩拍拍儿子肩膀,用对待大人的口吻说:“阿宝,你也不小了,懂事了,有些事,爹爹该告诉你:你本有个嫡亲的叔叔,和爹爹一母同胞,可惜,年轻轻的没立住,早早走了。你还曾有个兄长,早先一位姨娘生的,也没立住,风寒腹泻,好好的人没了。”
宝哥儿骇然,“爹爹?”
“爹爹这么大年纪,你还没娶媳妇,万事稳妥为上。爹爹只有你和你十五弟,是盼着你们两个好的,盼着你们俩和博哥儿齐哥儿一般。”曹延轩温声道,“纪氏人品端正,贤良细心,有她照顾你们,爹爹是放心的。”
宝哥儿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傻乎乎地“嗯嗯”。曹延轩笑了起来,道:“你十五弟和纪氏在纪氏亲戚家,待过两日,爹爹腿好了,你跟着爹爹过去做客吧。”
宝哥儿又应了,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曹延轩便道:“回去你想一想,有什么想头,这两日告诉爹爹。可是该上课了?去吧,中午不必过来,晚上爹爹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