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秋明有些微的失语。
他知道自己是一滩烂泥,在阳光照到他身上时偶尔也会恍惚, 但看一眼自己那张脸就会马上被拉回现实。
他一直觉得每个人的际遇不同, 人生并不公平, 事实也确实如此, 有的人生来就在云端, 有的人拼尽全力也无法从泥沼里爬起来。
而现在,他在他一直以为金尊玉贵的帝王身上看到了什么?
一团烂在泥泞里却始终洁净的白雪。
一具死去无数次却又活着、丑陋而漂亮的躯壳。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安秋明的态度rou眼可见的消极起来,对秦随的态度也成了大多数人应该有的随大流的平和,找了门外的一个侍卫让人去备水。
秦随没有问安秋明能不能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安秋明也没有主动提,二人心照不宣,明白现在救沈惟舟才是最主要的。
多受点苦而已,死不了就行。
再一次听见帝王要他寻一身衣衫的要求,安秋明面无表情,碾碎了手里的药材。
万事俱备,只差秦随给沈惟舟提供血了,蛊虫会被新鲜的血rou吸引,将蛊虫引出来需要血,给沈惟舟解毒也同样需要血。安秋明试了无数次,自认为可以把握好那个度,但秦随无疑会元气大伤,甚至养也养不回从前那般。
在施针前,安秋明又问了一遍。
“陛下确定吗?”
秦随半阖着眼,衣襟一路敞开到腰腹处,俊美中带着锋锐的眉目舒展,气质矜贵高不可攀,薄唇吐出的话却与表象截然相反。
“昭昭的身体里流着我的血。”
“极好。”
像是想到了什么,秦随突然抬手制止了安秋明的动作:“齐景轩。”
在外间候着的齐景轩掀起珠帘:“陛下。”
“把风九御绑过来。”帝王似笑非笑,眼底是化不开的漆黑之色,“有些东西也应该物归原主。”
安秋明似有所觉:“陛下的意思是……”
“对。”
引出蛊虫又没说非要用秦随的血,风九御就很合适。还有沈惟舟体内的毒,原本就应该是风九御招惹上的,却要让别人来替他承受这无辜牵连。
听说黄鹤引毒发之时如万蚁噬心痛入骨髓,并且生机会不断被蚕食,最后成为一架不辨人样的枯骨?
那倒是也……极好。
……
风九御很快就被找了过来。
燕无双能想到的风九御也能想到,如果说他一开始还在担心秦随会不会为了夜莺而杀他,那他现在就是完全的有恃无恐。
只要天算还在,只要盛明儒还在,只要盛空阳还承认与他的关系,那秦随就动不了他。
违背三国之间的协议擅自发兵压入大燕边境已是足以引起天下众怒的行为,秦随现在应该讨好他进而拉拢天算,要不然燕国的反扑,晋国的插手,再加上天算的倒戈……风九御不觉得秦随准备好了要与天下为敌。
所以听到秦随请他过去的时候,风九御想当然的以为这位尊贵的帝君意识到了现下的情况,要与他求好。
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要如何与秦随谈条件,风九御想起夜莺那张面若好女的脸,神情有过一瞬间的扭曲。
所有的想法止步于风九御见到秦随之后。
几乎是见到男人的第一眼,风九御立刻汗毛倒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要离开。
齐景轩早就等着这一刻,半点也不手软地一记掌刀,握住风九御的另一条胳膊狠厉一拽,生生把他另外一条胳膊卸了下来。
手中的剑应声落地,被一只穿着长靴的脚踢开,腿弯处一股大力袭来,风九御腿一软,直接摔了个脸朝地狗啃泥的大跟头。
很好笑,但没有人笑。
安秋明继续在白烛上加热着那一套银针,对眼前的场景视若无睹,齐景轩冷着脸寸步不离地跟在风九御身后,等着秦随的命令。
而秦随……秦随正在把玩着沈惟舟的手,两只同样修长漂亮的手掌贴在一起,沈惟舟的指缝被温柔而强势地撬开,秦随摩挲了一下青年柔软的指腹,而后与之十指相扣。
动作很轻,但不容拒绝。
他没有分给风九御半个眼神,在他的心里,很多人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不需要再去过多关注。
将死之人,不配被秦随侧目。
于是眼前一片漆黑的风九御听见了帝王冰冷而低沉的话语:“开始吧。”
开始?什么开始?开始什么?
虽然不知道秦随要干什么,但风九御知道,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他手使不上力气,齐景轩踹的那一脚让他的腿一动就有些阵痛,但他还是拼尽全力,像浅水岸边搁浅的死鱼不断折腾着,支支吾吾地发出威胁。
“唔唔唔…不…秦,秦随……不能动我……”
“……师父…秦国…沈惟舟……不会放过…放过你们…”
看不见秦随的反应,但风九御隐隐约约地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