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年迷迷糊糊间做了个梦。
梦里,她的母亲徐俪俪身上穿着生前的衣裙,站在墓碑前弯身仔细打量着上头的刻字,温凉年在她身后木然伫立着,直到徐俪俪开了口打破沉默才回过神。
“我以为你很快就来找我了。”她的母亲说道,“你这个孩子性子不像我,刚烈执拗得让人讨厌,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温凉年冷淡道,“我没死,妈妈很失望吗?”
徐俪俪扭头看向她,那双和温凉年极其相像的桃花眼笑得弯弯的,放柔了声音说,“不,活着挺好的,你当初愿意活下来替我复仇,妈妈很欣慰。”
温凉年不语,没有应答她的话。
徐俪俪不在意地笑了笑,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慢吞吞地说,“我以前对你说过,将来你这张皮囊是能成就你自己的,要么在是男人床上辗转缠绵,要么是在世人眼前大放异彩,我不想让你和我一样选择了前者,才会从你还小的时候就鞭策你学习才艺。”
“说了这么多,您到底想说什么?”温凉年望着她,语气生硬道,“对我来说,您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我像是您的工具似的被利用到了极致——”
“可是你爱我,更不懂得自爱。”她的母亲打断她,“你向来重情,我对你依旧有栽培和养育之恩,血浓于水的亲情哪是能说割舍就割舍的?你想报复温家不就是为了我吗?”
温凉年嘴唇微微打颤,“那不就是您将我养成了这副模样?让我爱您、恨您,却又放不下您,心情好的时候给我一颗糖,心情不好的时候给我一鞭子,您从来不是把我放在第一位疼爱,施舍给我的亲情稀薄的可怜……”
“我天性本就不太会养育孩子,凉年,我最爱的人是自己。”徐俪俪轻笑,“我出身那样思想封闭的家庭,从来不觉得自己被父母爱着,能逃出血缘的束缚已是万幸。”
温凉年不住冷笑,“如果您没有和温青云搞婚外情,能活得更长久。”
徐俪俪哈哈一声,“所以我想提醒你一声,既然对我有怨,不如放下一切,找个爱你的人一起平平安安活着,离温家越远越好。”
温凉年攥紧了拳头。
母亲死去了快两年的时间才出现在自己的梦里,马后炮地叫她离温家越远越好,这简直像个笑话。
许多中式家庭的母女关系,是共生绞杀。
徐俪俪对她一直是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或是经常斩钉截铁地否定她的想法,迫使她按照母亲为她安排的道路走,有时难免让她这个做女儿的感到心寒。
但是子女对母亲的爱是与生俱来的,再怎么憎恨,徐俪俪仍是生养自己的母亲。
“好了,我该走了。”徐俪俪说,“我的忠告是别再调查温家,也不需调查我的死因与背后的犯罪集团,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你放下这些仇恨好好活着就是我最大的遗愿。”
温凉年背过身去,淡淡道,“您的遗愿说得太晚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告诉我,您当年是怎么和那些贩毒的人混在一起的?”
然而过了许久,徐俪俪始终没有回答。
温凉年猛地回过头,发现她的母亲早就消失了。
又是这样。
难得入她的梦劝告她远离温家,却连一点线索都不愿透露。
徐俪俪说得对,她过于重情,也不懂得自爱,即使对母亲有怨,她还是不惜割腕自杀钓出温平允,并和温平允数次发生关系,意图怀上孩子报复温家。
她先天缺乏爱惜自己的能力,一昧的以自毁的形式在谋求利益,尤其当时母亲一死,她仿佛失去了根jing,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了。
好不容易从梦境中挣脱出来,温凉年眼睫颤动几下,看清了自己正躺在一张简陋的单人床上面。
目前她似乎身处在一间狭小干净的旅馆房间里,桌面堆满了退烧药品和外伤医药箱,床边则放着用过的输ye架,房里除了她这个伤患,谢征也在这儿。
黑发男人一身军装,环手于胸,靠着椅背闭眼睡得正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两天没仔细打理自己,下颔和鬓角长出了些许淡青的胡茬。
温凉年魔怔似地看着他的睡容,久久无法抽离视线。
到底‘被爱’是什么样的滋味?
她前半生从没被什么人放在第一位疼爱过,更别说爱惜自身了,这些年里她总拿自己的性命和身体作为筹码,遇上谢征后,她反倒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谢征是她的软肋,让她逐渐意识到自己的灵魂是有重量的。
心脏沉甸甸地跳动,连带呼吸的频率牵动着浑身的血ye在四肢百骸温柔涌动,活着的感觉变得格外真实,她这颠沛流离的躯壳好像找到了想要栖身的地方。
新生。
温凉年的脑里猛地迸出这个字眼。
这一次经历,确实让她重获新生。
温凉年伸出手,轻轻搭在谢征的侧脸上。
男人向来警觉,在她触碰到他的一瞬间就睁开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