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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母亲走后,韶声终于忍不住,伏在迎枕上,哭出了声音。
她不敢放声哭,只能发出一串串微弱的呜咽。
泪水将枕头shi透了。
韶声发狠地抓起枕面上绣着的团花,想将这碍事的东西扔出去。
还想把屋里的摆设全部砸烂。
但她更不敢。
只敢背着人,揪着锦缎的褥子撒气。
至于威胁家里,绝食或是绞了头发做尼姑,那更是做不出来。
家里长辈的手段,对付她一个闺阁小姐绰绰有余。
若是真闹到不堪的地步,她不仅白遭一趟罪,还要受另外的惩戒。
或许是顾氏怜惜女儿。
第二日,她遣人给韶声送了一匣子金银,并捎话:叫小姐拿着,上街走走,可以买些玩意。
替我谢谢母亲。韶声接过,随手将匣子放在桌上。
她恹恹地翻着早就看过许多遍的话本,眼睛仍然是红肿着的。
紫瑛劝:小姐,还是听夫人的,上街走走吧。既然老爷已经定下了亲事,不日就要交换庚帖,定下日子,等提亲的人上门,小姐就该准备嫁妆了,到那时忙起来,小姐能出去的机会便少了。
韶声不应。
紫瑛换了些开心事讲:上街散散心也好啊。小姐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时兴的料子,再做几身衣服,或是买些时兴的首饰搭配。
这些都是韶声平日里最爱做的事情。
可她做的这些好看衣裳,一次都没穿出去过。她不敢。
她只敢偶尔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带些首饰,自己给自己欣赏。
衣裳好看,她知道自己不配,穿了徒惹人笑话。
她不要再喜欢好看衣裳了。
韶声闭上眼:好,去城南。
城南有人比她更倒霉,更惨!
说到城南的院子里。
齐朔有了小厮元宝照顾起居,生活好了许多。
他将画纸铺在院中树下,闲适地作画。
身上仍穿着上次见韶声的那件青衫。
韶声刚下马车,进了门,便看见这一幕。
她却又红了眼眶。
韶声记起上回,齐朔也是穿着这件青衫,倚靠在窗前。在她看来,他强撑着挺直了脊背,落魄却是怎么都掩不住。
他怎么敢!他不是罪臣之后,死里逃生吗?他怎么敢过得这么好!
愤怒使她口不择言:还有心思在这里作画?你自诩聪明,就没想过,我养不了你几天了?你这样一个已死之人,不自寻后路,还在这里作画?
韶声将齐朔的画作,连同石桌上的笔墨,一把统统推到了地上。
砚台上残留着不少未干的青墨,摔到地上,溅出来,洒得二人衣摆上,到处是墨渍。
齐朔的脸上,也沾上了几颗细小的墨点。
他用帕子细细地擦过,这才起身,微微蹙起眉头:小姐这是何意?
韶声突然的发作,令他不悦。但他除了皱眉,美貌的脸上只是一副疏离有礼的样子,没有什么别的表示,称得上十分克制。
你不是聪明吗?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你怎么不知道我要出阁了,嫁给我父亲的同窗,吏部的要员?等我出嫁了,你早晚被朝廷发现!韶声大吼。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沙哑的哭腔。
齐朔捡起地上的纸笔:是令尊为你许的人家?年长些的男子大多稳重,确实更合适你。
面容露出几分认真,显出一种冰冷锋利的美丽来。
什么年长的人更适合?他分明是说,她只配嫁给老头子!
话语如同尖刀一般,深深戳在韶声原先的伤口上,将里面尚未愈合的血rou,全都翻搅起来。
韶声已经无力反驳他了。
他瞧不上自己,甚至不觉得有别的年轻郎君瞧得上自己。
遇见何泽生的情形,虽当时二人并未如何深入交谈,但仍像走马灯一样不断闪回在她的脑海中。
不过区区几句寒暄,她就知道了何公子对她好!
她却没机会嫁给何公子了!世道怎么这样不公!
韶声心中又浮现梅允慈激她说的话,说她还未识男女欢情,便给要老头子守着了,又说像她这样的蠢人,不管嫁给谁,都不讨喜,在此事上都会敷衍她。没人会对她好,没人爱她,没人亲近她,自然没人能予她鱼水之乐。
如何不能?
她看过紫瑛从书局买错的春宫图册,已经知道了什么是男女欢情。
她不能嫁给对她好的何公子。
但一定能有人亲近。
强迫人亲近。
韶声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的冲动。
齐朔嘲笑她如何?看不起她又如何?落在她这个讨人嫌的废物手里,总归是要受她的折辱!
他不是想做相公吗?那今日便成全他!
她讨人嫌如何?要给与父亲同龄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