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丢下我
江城的初夏,和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天气很热,风很轻,橘色的云缓缓地飘着。
陈母拎着大包小包热得满头大汗。她让司机把车开去地下停车场,自己则拎着从菜市场里买回来的新鲜食材,靠在小区的花藤架上累得像只拉磨的驴。
她把手上这带着腥的海鲜往藤椅上一放,摆出一副扭捏的姿态捏了捏脚,又掏出手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哟,陈太太买这么多东西呢,今天是有啥好事呀?推着婴儿车路过的马太太恰逢其时的问道。
这不是我家鸣聪竞赛拿了第一名了吗?我买些平时他爱吃的给他补补身子,他这后面还有二试呢。陈母笑得合不拢嘴,擦了汗的手巾一甩一甩的,汗酸味混杂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让人不禁皱起眉头。
你家鸣聪这么厉害呀,肯定是你这当妈的功劳。马太太掩着鼻子奉承了两句。
哪有,他自己的能耐。
不一会,来来往往的邻居便聚到了一起,听着她有一句没一句的炫耀。平日里无事可做又性格张扬的陈母便是这小区八卦的主力军。
无论是张家长还是李家短都离不开她这张嘴的功劳,至于自己家的事,大到丈夫的公司上市了,小到大伯家的儿子因为嫖娼闹离婚都被她拿来传了个遍。
而现在自己这争气的儿子数学竞赛拿了第一,怎么说也得拿出来和大伯家那两个做做对比才行。
你们老陈家将来还得指望你们鸣聪的。住在8幢的李大婶给她下了个结论。
那是,我家鸣聪才16就开始拿钱做投资了,随他爸,脑子好。
陈夏和陈鸣聪远远的就看见母亲被一群妇人围在中间侃侃而谈,陈夏转身走进被花坛簇拥的小径以避开那阵嘈杂。
哎,鸣聪啊,我们正说你呢。
一阵尖锐的嗓音刺进了陈夏的耳朵,她看着走在她身后的陈鸣聪,伸手推了他一把。
赶紧去啊。
不去,我跟你上去。
陈夏冷笑了一声,撇开头。
放学之后陈鸣聪就堵在教室门口,一看到她就抓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往校外走去,生怕一个看走眼她就要跟人跑了。
你放心,我跑不了。
我怕你又去见他。
他的感受不仅仅是愤怒和委屈,其中更无法忽视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战栗,他回想起她这些天放学以自习为由消失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她是什么表情,什么姿态,她是不是会对另一个男人露出开心的笑,会和他一起谈天说地,在他的面前展现出自己所没有看过的愉悦。
陈夏不爱他,陈鸣聪深知这一点,除了强硬的手段他完全没有信心把她留在身边。
我突然不去兼职总要亲自和人家说明一下的,否则很不礼貌。陈夏不知道他心中的千回百转,她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那我待会和你一起去好吗?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陈鸣聪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突然觉得有一天她真的会把他丢下。
这种感觉是那么熟悉,以至于每次想起都刺痛了他的心。
他想起每次梦里所看见的那个堆满生锈设备的废弃厂房,地上是黑乎乎的油渍。一双软乎乎的小手牵着他,突然用力一甩,他一个不稳蹲坐在地上那片黑乎乎的油渍上。
不要你了!讨厌鬼!
那个声音那么刺耳那么熟悉,在每个午夜梦回里魂牵梦绕,最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了在他身下一阵阵的娇喘。
好吧。陈夏点点头,这让他松了口气。
鸣聪啊,怎么在那里躲着,快过来呀,阿姨们都想问问你怎么学习的呢。
陈母望着不远处的花坛中儿子露出的一截衣角,觉得奇怪,于是一边说着一边走去。
刚一拐角就看见穿得犹如下矿的儿子和躲在儿子身后的女儿。
鸣聪,你这又是怎么了?
没事,运动会把衣服弄脏了而已。
那你这嘴又是怎么回事?和人打架了?
陈鸣聪舔了舔嘴角已经结痂的伤口:不小心磕到了而已。
这哪行,是不是在学校磕的?回头我和家委会反应,找学校要个说法去。
我是自己在学校外边磕的,你就别再乱找事了。
陈鸣聪显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纠缠太久,如果母亲去学校一查监控,他和姐姐一起钻进草丛里的事是瞒不住的。
陈母的心里顿时烦躁起来,原本让她无比省心的儿子现在每天都能给她带来新情况,她看了一眼陈夏,努了努嘴。
刚好,你过去把我买的那些东西提上去,顺便把菜洗了把鱼鳞刮了,还有那些
这些我来做吧,那么多东西姐姐一个人提不上去。
陈鸣聪说完,没有给母亲反驳的机会,他摘掉额头上的发带塞到陈夏的手中,小跑着冲进阿姨堆,两三下拎起那大包小包就往单元楼跑去,全然不顾身后的一片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