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老宅在近郊的松山顶,占地近七十多亩,当年叶元帅钟情苏州园林,尤爱拙政园此类恢宏大园,长子便选址在山顶开阔的松山掇山理水,造了一座叶园作父亲的寿礼。
时值深秋,叶园依旧葱茏。
车行几里,到了内园只能走路,叶泽耘的秘书早早等候在院门,见了顾卫东的车便叁两步迎上,拉开车门,“顾少,茶室请,先生一早就让我候着您呐。”
王秘是个人才,八面玲珑却不谄媚讨嫌,顾卫东给他脸面,淡淡一笑,“什么茶?值得你亲自迎客,莫非叶叔亲手泡的?”
说话间,许知韵也下了车,王秘书笑眯眯叫声顾太,引着两人向茶室去,“刚摘的新茶,从大禹岭运来叶园也就半天。”
“至于泡茶么?先生可不愿糟蹋,自然让懂行的来,到了,您请吧。”
微一颔首,顾卫东顿了顿,转头附在许知韵耳边,“别怕。”
从下车起她就手足无措,顾卫东牵过她一只手,握在掌心,轻轻捏了捏,“有我在。”
许知韵轻呼一口气。
她实在还做不来贵妇,生怕丢他脸面,总算他掌心温热,使她汲取到一丝安定的力量,笑着点点头,“嗯。”
这才松手,跟着顾卫东一齐走进二楼会客厅的茶室。
只要在沪市待过几年,就绝不会没听闻叶书记,许知韵从前在新闻上见过他几次,或穿着笔挺正装,坐在主席台,或在单位视察,穿着简约朴素却自有一种威严。
她常想,这个男人年轻时一定极为俊美,以至于如今连眉间细纹也写意,如一颗圆润光滑的菩提,有些纹路,倒更沉静古朴。
两人走到茶桌前,顾卫东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叶叔,让您久等了,家父托晚辈带句话。”
“明宇苗而不秀,堪悲英才天妒,叶兄须知沉舟侧畔千帆过,万望珍重自身。”
叶泽耘终于缓缓睁眼,视线只在许知韵身上停留一秒,很快就移开了,从他的声音中听不出多少情绪,“坐下吧。”
他的手指很美,在男人中堪称颀秀,从腕间一串小叶紫檀抚过,“卫东,代我谢过你父亲。”
两个人聊起来,许知韵便被忘了个彻头彻尾,她百无聊赖,低头看起茶盘上的摆件,看来看去,有一个倒有些意思。
唐仕女,挽着堕马髻,广袖华服的,凑近了还看得到罗纱上金线绣成的鹧鸪,Jing致自不必多说,且看这叶园哪有二流货色。
让她觉得新奇的,是唐仕女与这茶桌格格不入的风格,一眼便知是旁人买来摆在这里的。
“是小纯送的。”
许知韵一惊,转头,叶泽耘正盯着她看,确切地说,是盯着这唐仕女看,眉目舒展,“她亲手做的,论Jing致,不比买来的差。”
“小叶太太,还会做瓷器吗?”许知韵听说过她是个很有名的珠宝设计师。
“小纯会的那就多了,她年轻贪玩,大都博而不Jing。”叶泽耘摇头,露出自会面来第一个浅笑,转瞬而逝。
许知韵还想再问,门口便传来一阵扣扣的敲门声,很轻柔,规律地响了叁声,随后紧跟一道温柔女声,“爸爸,茶叶拿来了。”
条件反射一般,许知韵回头,女人刚在门边换好拖鞋,一抬头,便与她视线相接。
许知韵呆住了——她想过小叶太太是个美人,却不料,美人竟不足以达意,分明是个遗世独立的绝色佳人。
她随意裹件深灰色的羊毛衫,长发黑而茂密,垂在腰侧闪闪发亮,见了两人,微微一愣,似乎并没有人告诉她有访客上门。
叶泽耘撩起眼皮,对面男人已如石化一动不动,他冲熙纯抬手,勾了勾,“来,坐这儿。”
刚好是他与顾卫东中间。
熙纯笑笑,倒没什么顾忌,施施然落座,温杯、醒茶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般优雅,待茶成,醇厚的茶香盘旋四散开,先为客人递上一盏。
“小心!”
接过茶盏时,她细白的指触到手背,顾卫东便如触电一般,突兀地撤了手,那满杯滚烫茶水便要全泼她手背,幸而他反应迅速,硬生生挡上去,遮住了大半,只余滚下几颗滴她手背,灼出桃花似的艳。
熙纯嘶地倒吸一口气,他的烫伤不严重,只是看着红赫赫,吓人的很。
“痛不痛?”
她凑近了,细白柔荑将他的伤手捧在掌心,轻轻吹气,像是对待分外珍贵的宝物,柳眉微微蹙起。
而顾卫东全身肌rou都绷着,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想要抽回,却突兀地失去了力气。
这算什么呢?她早已放下,他却连触碰都难以忍受。
“咯噔!”瓷杯被放到桌子上,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顾卫东低垂睫毛的颤了颤,随即感到那温暖细腻的触感远离了手掌。
叶泽耘脸色不愉,沉声道,“怀安,拿医药箱过来。”
离开前,许知韵回头看了一眼,连她也说不清为何要回头,但女人的直觉总是很灵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