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到这边说话。”沈浮做了个请的姿势,当先往道边走去。
姜云沧片刻后跟了上去,太监们远远站着,并不能听见他们说话,沈浮声音压得很低:“陛下迫于情势不得不调动易安军,我始终不确定那些人坚持调易安军的目的,依你看呢?”
原来调易安军,并非谢洹本意。这事谢洹没有提过,姜云沧意识到,他已经被排除在机要之外,这也是取舍必须付出的代价。他没有追问所谓的那些人是谁,轻嗤一声:“你们这些人花花肠子太多,总把简单的事情想得复杂。”
沈浮并没有被他桀骜的态度激怒,反而拱了拱手:“愿闻其详。”
离得很近,姜云沧能看清他苍白没有血色的皮肤,青黑的眼窝,泛红的眼白,还有暗红的嘴唇,这已经不能用憔悴来形容了,简直像是病入膏肓。姜云沧看着他:“动起来,才有机会。至于目的,看谁得利。”
不动,哪有军功。不动,怎么可能升迁。至于为什么非要动易安,最直截的推测是,他们想把这好处给易安军。易安军几个将领明面上都是谢洹的人,但这不算什么,谁得好处,谁就不是。
沈浮豁然开朗。他确实想得太复杂了,这一仗后,哪些人得利,那些人就是顾家的同党。“多谢提点。”
姜云沧横他一眼,他不信他拦下他,只为了说这件事:“你想干什么?”
沈浮顿了顿:“除了我,也许还有人在查云台的事。”
云台当年的记录缺失太多,固然有可能是姜家动过手脚,但他从来不抱侥幸,他怀疑另外有人,也在查姜云沧的身世。
姜云沧吃了一惊。脑中霎时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只冷冷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沈浮来到嘉荫堂时,谢洹脸上带着笑,显然心情不坏:“姜侯小胜一场,方才云沧说要回去,不过朕觉得,眼下不宜再生变动,就没答应。”
沈浮现在明白为何方才姜云沧心事重重,他已经被排除在机要之外了。
“姜侯果然从不让朕失望,”谢洹道,“希望下一次报上来的,是大捷的消息。”
八月中旬,捷报如期传来。姜遂与顾炎前后夹击,易安军由参将金仲延率领,从侧面包抄,三下合力,全歼坨坨军。姜云沧求见时,谢洹笑着说道:“上次你举荐那个黄什么?朕给忘了名字,也立功了,姜侯先是派他突围联络顾炎,后面大战时他奉命扼守边境,拿住了坨坨一个副将,云沧,你眼光不错,这人是个可造之材!”
“黄纪彦。”姜云沧补全了名字,“臣早说过,加以历练,他不在臣之下。”
欢喜中又夹着淡淡的惆怅,从前都是他的捷报传到京中,如今,他成了那个听别人捷报的人了。
“你的处置下来了,改任羽林校尉,”谢洹道,“这样也好,有你在禁军中,朕倒是更能安心。”
羽林校尉,比起宣武将军降了两级,这倒没没什么,不过羽林卫是天子近卫军,承平之时,也就是充充仪仗,巡逻值守的活计。姜云沧有一刹那仿佛嗅到了西州卷着风沙的干燥气息,听见了金戈铁马的声响,随即低下头去:“臣谢主隆恩。”
“等这几天封赏的事定下来,朕就在宫中设宴,好好庆贺庆贺。”谢洹笑着,“干脆放在中秋吧,赶着节庆,两下都便宜,云沧,到时候朕与你好好喝几杯!”
中秋当天,谢洹在宫中设宴,庆贺佳节和西州大捷,清平侯府、顾家、金家、黄家,以及其他立功将官的家眷都受邀赴宴,谢洹体贴姜知意孕中不便,更是派了软轿去接,并特许可在宫中乘轿,姜知意原本不想去,见这情形,也只得去了。
宴席傍晚开始,顾太后和谢洹双双到场,雍朝风气开化,又兼是团圆佳节,是以男女并不曾分席,姜知意与黄静盈坐在一处,边上团团坐满,是姜云沧和黄家的男人们。
抬眼一望,沈浮坐在谢洹下首,沉沉目光正望着这边,姜知意转过脸,听见黄静盈惊讶了一声:“沈浮那模样,看着怎么好像大病了一场?”
姜知意没说话,心里却也是惊讶的。比起上次在外苑相见,他如今更显得憔悴,她也疑心他是得了什么重病,然而林正声时常过来诊脉,又从不曾听他提起过。
黄静盈一句话说完,立即觉到了不妥,连忙遮掩过去:“听说西州那边要派人回来献俘,会不会是伯父?”
所谓献俘,是将被俘的敌军中职位最高的几个带回京城,当面献给皇帝,也是彰显军功、震慑敌手惯用的法子,姜知意摇头:“应该不会。”
以姜遂的身份,不至于为此跑一趟,况且大战刚过,西州那边也有许多需要善后的地方,姜遂肯定是走不开的。
“难道是顾炎?”黄静盈思忖着,“他这次倒是侥幸。”
顾炎这次功过相抵,虽不曾提拔,但也不曾追究一开始的失利,明眼人都知道这仗能胜全仗着姜遂,不过此时人多眼多,也不方便多说,姜知意轻声道:“不管是谁,能回家一趟都不容易。”
余光里瞥见沈浮起身,上前向谢洹敬酒,姜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