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意与这个兄长很是亲近,那两年里每个月都会给姜云沧写信,每一封他都截下来查过,内中说的都是些日常琐碎之事, 大部分与他有关, 他几时起几时睡, 爱吃什么爱用什么,她新近又给他做了什么东西——
沈浮勒住马,心脏那种拧着攥着的疼又开始了。是的,曾经她每一封信,写的都是她。曾经他占据了她全部的生活,她的喜怒哀乐都是因为他。
如今,她看着他时,只不过像个陌路人。
是他的错。他从不懂得珍惜。他暗地里检查她寄出去的每一封信,他甚至还疑心她会私自向姜云沧透露朝廷的动向,他不让她进书房,所有公务相关的东西他从不让她碰。
她都默默忍下了,因为爱他。他是真的眼盲心盲,那天白苏进书房时,他把作为诱饵的卷宗放在白苏面前,她那样平静淡然的神色,他就该意识到,她已经心死,再不爱他了。
马匹停得久了,咴咴的打着响鼻,沈浮松开一点缰绳,让马匹行在大道上。
他罪无可恕,无可分辩,他辜负了她那么多年纯粹真挚的爱意,他活该如今求而不得,生不如死。但他还不能死,她还没有脱离危险,他必须尽快找到真相保她平安,保她心爱的孩子平安,从今以后,他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她。
沈浮加上一鞭,马匹如飞般走了,沉重的思绪绕过情缠,回到公事上来。
姜云沧对她,明显已经超越了兄妹之间正常的关注,姜云沧是姜家唯一一个不在盛京出生的孩子,他已经派人前往云台调查姜遂夫妇在那边时的情形,假如姜云沧不是她的哥哥……
炽热的风刮在脸颊上,有些尖锐的疼。假如姜云沧不是她哥哥,姜云沧对她,远比他对她好得多。而她从来也都信任依赖这个哥哥。
沈浮沉沉地望着前方,太阳太烈,大道上开始出现水泊般的幻像,白得刺目。假如姜云沧不是她的哥哥,假如他们。
心里酸涩得几乎要溢出来,理智却又清醒地意识到,他没有任何资格去评判她的选择,她身边的人待她都远比他待她好得多,甚至黄纪彦,那么个尚且青涩的少年都知道要维护她,关切她,而他这两年里做的所有事,无非都是伤害。
他罪无可恕,他的余生,只能用来向她忏悔,向她弥补。
马匹在冰库门前停住,沈浮飞身下来,沿着向下的阶梯进入冰库。
炽热与极寒在这瞬间交错,夏日的衣袍挡不住四面八方透进来的冷意,沈浮看向正在检查汤药的朱正和林正声:“有进展吗?”
朱正与林正声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时辰,此时裹着棉衣,冻得手指都有些发青:“眼下还没有,等下官把颜色气味相似的药材都找出来配一下试试,也许能有发现。”
沈浮沉默不语。颜色气味相似的药材何止有几十种,搭配出来更是数以千计,要想从中找到正确的配方,基本不可能。
从侍从手里拿过李家暗格里发现的药材:“你们认得这些药材是什么吗?”
朱正接过来在鼻子跟前嗅闻着,林正声也凑近了来看,半晌:“有血鳖、褐蝥、南星子,另外几种认不太出来,不过血鳖这些是岭南一带独有的毒物,听说当地巫人也会拿来炼制巫药。”
毒物。沈浮觉得头发刷一声竖了起来:“那药里有吗?”
朱正与林正声对看一眼,都有些拿不准:“看颜色嗅气味,不像有,但这些药只产于岭南,我们也只在医书上见过,不敢说有十分把握。”
岭南的巫药,白苏在岭南待过,李易却不曾。李易没说实话,或者说,没有说出全部的实话。沈浮拿过药匣,快步离开。
嘉荫堂中。
姜云沧急切着向谢洹求恳:“白苏眼下在沈浮手里,臣请一道圣旨,允臣去向白苏问话!”
谢洹沉yin着,半晌:“原来如此。”
他笑了下:“沈浮并不曾告诉朕白苏换药的事,这个人啊,心眼比什么都多。”
“岐王今天又去了臣家,臣不曾见他,但是臣妹为了荐医的事亲身向他道谢,见了一面。”姜云沧道,“陛下,臣不想让妹妹卷进来,臣只想尽快从白苏嘴里问出实话,医好臣妹。”
“沈浮正在审,他的急切应当不亚于你,”谢洹斜靠在椅背上,在少时伙伴兼心腹面前,他比平时少了几分谦和,多了几分散漫,“各人自有擅长的事,沈浮比你更擅长审讯,就交给他吧,那个白苏难缠得很,再者太后也听见了风声,一直在向朕要人。”
谢洹哂笑:“一个小小的医女,好大的能耐,竟能让太后几次三番向朕要人。让沈浮去应付吧,这些事,他比你会应付。”
姜云沧急:“可臣妹的病等不得!”
“岐王既然想拉拢你,那么眼下,他只会尽心尽力为二姑娘治病。沈浮一直怀疑白苏背后的人是岐王,如果怀疑是真,二姑娘的病很快就能好了。”谢洹看他一眼,“下次岐王再去的时候,你挑个不引人注意的法子,见他一面探探口风。就像上次在西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