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遥瘦了许多。
若非她坠马醒来那日匆匆见过他一面,她甚至要怀疑自己和他闹翻远不止半个月,而是半年之久了。
但半个月时间能消瘦憔悴成这样,足以见得她的狠药下得实在分量十足。
双靥晕开情chao的少年并未因为消瘦而变得丑陋,相反更多了点懵懂的少年感,看上去越发惹人爱怜。
算起来他好似比这具身体还要小一个多月,得到今年九月份才堪堪十八。
“慕遥,你现在这样,是在做什么呢?”覃与看着他,神情冷静,声音冷淡。
慕遥眼睫轻颤,只觉得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自困于过往太久,以至于在清楚察觉到自己爱意后仍旧自以为是地拿从前的旧眼光来看待身边的事物。覃与那日问他时,或许只是想要他一个态度,但他却顺着她的话陷入了思维怪圈,又拿捏起从前高高在上的姿态,蠢不自知地默认了二人之间仍旧天堑相隔。
渴望长久的是他,内心深处否认能长久的仍是他。他甚至有些明白了除夕夜里,他在天灯上许下愿望时,覃与为何始终没有应他。
或许打从一开始,她就已经自他看似卑微伏低的姿态下看穿了他内心深处的虚伪与傲慢。
她知道他不甘留在她身边,不甘心被冠以“覃府姑爷”的名号过活,不甘心一辈子都以罪臣之后的身份躲在覃府的荫蔽下苟且偷生。
她知道他最初随她回到覃府的目的不单纯,但她仍旧默许了,直到他对她动手的那一刻,她终于打破过往一切幻想,不再继续企图用爱意将他软化——于是,他因为处境艰难以及有求于她只得暂时压抑住自己内心的不甘“委身于她”,然后在一次次的相处和深入了解中彻底爱上她。
可姿态再谦卑,爱意再浓郁,也无法掩饰他骨子里流淌的士族清高。同样是她的男人,他却从未将自己视作商槐语这种蒙受覃府恩德才能继续读书、有机会科考的“下人”。即便为讨覃与欢心,他背弃礼仪做出各种卑贱之举,但他也从未将自己视作覃与的所有物。
他姓慕,他自降生于慕家起享受的便是最顶级的待遇,从小到大都是被人艳羡的对象。即便慕家倾覆,他也不认为自己的未来就此注定一片灰暗,他的才华足以让他带着慕家之名重回巅峰,而此时的低谷对他而言只是暂时的。
初来覃府时,他嫌恶覃与蠢笨愚钝,是锦绣堆里被宠大的无脑少女,他将她视作跳板,预想的未来里是没有她任何身影的;可后来他爱上她,对着她各种痴缠,享受着爱情带给他的无限愉快与创作力,也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她对他的好,可他却从未真正想过慕家平反后,他与她之间将何去何从。
或许他自己也知道慕家的枷锁不会容许他们拥有想象中的美好未来,所以下意识地避开了与之相关的一切,疯狂地沉湎于此时此刻的亲密之中。
他对覃与的种种狂热,大抵也是潜意识的一种补偿,一种无法背弃家族传统、当真与她相伴一生的亏欠。
直到她主动提及对天牢中慕家人的照顾、提及失去机会的科举考试、提及那个他潜意识逃避的未来——冷静地,引着他一步步从幻梦中走出、清醒,然后将他卑劣的内心想法坦陈在她面前。
从始至终她都是最清醒不过的那一个,而他,才是陷入迷梦不愿清醒的愚人。
只是她等待他投诚的耐心彻底告罄了,她看着他的慌乱,失望地离开,然后主动地划清界限。
被困住的人变成了他。
过往成就他的,都成了困住他的枷锁。可笑的是,逼他到绝境的,从来都不是她让他领悟到的爱,而是他舍不得放下的种种骄傲。
直到她意外坠马昏迷被送回府中,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她时,他才骤然发现,那些割舍不掉的过往,远不及他真正想携手与她奔赴的未来。
他不再向往外面的天空,只想每日陪在她身边看着她,逗她开颜。于是,他看着由她打开的笼子门,虽然踟蹰犹豫了好久好久,最终还是敛翅留在了笼子里。
慕遥托起她的手覆到自己面颊,清凌凌的凤眸看住她:“覃与,我是你的,别不要我。”
覃与仍安静地看着他:“慕遥,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我很清醒。”脸颊的手被他按到他心口,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郑重,一如他此刻有力的心跳,“无论慕家最后如何,我都无所谓了。从今日起,我不再是备受追捧的慕家小郎,不再是被寄予厚望的下任家主,不再是前程似锦的风陵首席,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做你一个人的慕遥。”
覃与眼底浮起一丝涟漪,可她面上并无一丝喜悦,平静得仿佛并未听到适才慕遥一番剖心之词。
“慕遥,”她收回手,在他惊惶不定的注视下缓缓笑起来,说出来的话却叫慕遥瞬间面如金纸,“我给过你太多次机会了。”
“而现在,太迟了。”
慕遥眼眶一红:“为什么?怎么就迟了?”
眼见着他的泪就要滴到自己脸上,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