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刚接触电脑嘛,一下子就栽进去了,其实现在想想,就是小孩儿图新鲜呗。”
“后来呢?”徐以寒问。
小汤圆还是笑着说:“后来我戒了瘾,就回去读书啦,不过留了一级,还挺不好意思的……”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徐以寒注视着她的眼睛,“现在你还在玩微博,还在看动漫,这些都离不开电脑……你家人同意吗?”
小汤圆神色一滞,不说话了,只是低头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徐以寒也不催,只坐着等她。
半晌,小汤圆扬起脸,神色灰败:
“后来我爸病死了,我妈再嫁到山西,我才重新开始用电脑,”她望向窗外,“从十七岁到二十五岁,中间八年,我没碰过电脑……是真的没碰过。”
通过小汤圆的介绍,徐以寒又陆续联系上几个进过“正心”的“患者”——原来这么多年过去,出于某些复杂的原因,他们还保持着联络。
他们之中,年龄最大的33岁,在苏州开民宿,和徐以寒通电话聊了一个多小时,热情又机敏。年龄最小的二十三岁,刚刚收到太原理工的硕士录取通知。他们的职业也是五花八门,有做公务员的,有开网吧的,甚至有一位女士是心理咨询师。
徐以寒和他们见面或者通电话,沟通顺畅,有很多个愣神的瞬间他都在想,如果不是他提前知道一切,他一定看不出,他们曾在“正心”受到各种各样的凌虐。开民宿那位因为网瘾在“正心”关了五个月,小腿骨折;做公务员那位因为早恋在“正心”关了半年,从此成为无性恋;而那位温文尔雅、一看就很可靠的心理咨询师,在离开“正心”之后,她接受了长达三年的心理治疗。
如果他们不说,那么他们所受过的凌虐,将最终销迹于时间之中,无人为之付出代价,无人为之做出解释。
在徐以寒来到郑州的第五天中午,当他正和谭记坐在兰州拉面馆里呼啦呼啦吃面,兜里的手机响起来。
邓远:“你在哪?”
徐以寒嘴里还塞着一口面,有些烫:“我在郑州。”
“郑州哪里,”邓远说,“我也在郑州。”
徐以寒放下筷子:“你在哪?”
“高铁站。”
徐以寒霍然起身:“等着我。”
他甚至来不及向谭记解释,只把车钥匙扣到桌上:“谭哥下午你自己去见她……”
徐以寒冲进街边的出租车,高声道:“师傅去高铁站!”
这些天他和许许多多的陌生人接触:“患者”,门岗,厨师,记者,医生,甚至是殡仪馆的员工……对这些人,他无一不是理智而克制,他不得不一次次压抑着心中的悔恨和痛苦,与他们平静地交谈。
这句“师傅去高铁站”,是这么多天,徐以寒唯一一次感到畅快,心中憋闷的种种情绪泄洪般涌出,几乎轰然击溃他。他坐在出租车上,双手扣着膝盖,竟是心跳加速,手臂发软。他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
下车付钱,徐以寒一进高铁站大门就看见邓远,邓远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就守在门口。
他把头发扎成一个低低的马尾,身穿天蓝色圆领T恤和黑色阔腿牛仔裤,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腕,他脚上穿着的,是那双徐以寒十分熟悉的白色帆布鞋。
邓远也看见徐以寒了,徐以寒走向他,两人对视着,距离逐渐拉进。
高铁站人来人往,徐以寒很想抱住邓远,但是不敢。他只能站在他面前,一副如在梦中的表情,唤道:“姐姐。”
邓远说:“你瘦了好多。”
徐以寒:“……是吗?”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和腿,看不出来。
“你在调查‘正心’的事?”
“嗯。”
邓远点了点头:“走吧。”
他也不等徐以寒,径自向门外走去。徐以寒愣了好几秒,才猛地回过神,快步追赶。
人来人往,管不了了——徐以寒从背后一把抱住邓远,双手牢牢箍在他腰上,脸颊紧贴住他的头发。
他整个人像片扇贝,把邓远包裹其中。
“姐姐,”他鼻子一酸,“对不起。”
邓远任他抱着,没说话,也没动。
徐以寒的泪水沾shi邓远的头发,天光明亮,在众人的目光中,徐以寒抱着邓远抽噎,他想说姐姐我爱你,喉咙粗粝得说不出口,他想用力吻邓远,知道自己没资格,他想——他想道歉,再一次道歉,不仅代表他自己,也代表这个世界。
邓远艰难地转过身,脸和徐以寒贴得很近。
“哭什么?”他说。
“我……”徐以寒攥住邓远的手。
邓远轻叹:“别哭了,我不是来了么。”
一直走出很远,徐以寒才止住眼泪,但声音还是哑的:“我还是你的亲人吗?”他似乎问了个可笑的问题,血缘关系是不会改变的。但他害怕邓远回一句“不是”,如果他们连亲人都不是了,那么他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