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进屋而是立于悬崖边,面迎清风,背倚青天,孟良固负手远眺,胸中沟壑万千,涟漪起旧时心事。
王良琊“咳”地肃声,开门见山道:“孟老前辈可曾听闻过愁煞刀谢孤棠?”
青天白云中浮现出那人孤绝轮廓,一柄长刀割裂层云,斩破苍穹而来,这七年来风起云涌,江湖风波未曾有片刻停息,刀意何为?战天下人,点到为止,无往不胜。
刀之一道过去由狼邪踏破,今日则是谢孤棠的天下,谢孤棠少年英雄,名扬千里,而狼邪却沉寂良久,再无音讯,孟良固唇角蓦地浮起一丝冷笑道:“狼邪可是出了名的刀快,今日孟某倒想大开眼界!”
孟良固说着取出一柄锋利长刀道:“给——”
看来孟良固的武功已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王良琊自忖孟良固不知其武功尽废之事,刀被扔过来他接都接不稳,一个踉跄后退一步,甚是狼狈。
孟良固斜睨其一眼,露出疑色,“七年前你从南疆九墨曜回到中原之后就从未在武林现身,几乎没有人知道狼邪就是杏花侯王良琊,无人猜得出这二者之间的联系,若不是那日去停云禅师寻找空见大师偶见你们二人神色亲密,我恐怕也不会知晓你的真实身份。”
“这都过去了——”王良琊无奈地一笑,那笑容还是轻轻浅浅,如三月春风拂过柳枝,一脸的明媚地藏在眼底,仍他江湖风起云涌都无挂碍。
王良琊很坦荡的揭开过去伤疤,管你是用小刀刺还是利针扎,他都无动于衷。
这种人,无欲无求,最是深不可测,可还好,这次王良琊前来,有求于他,孟良固逼视着王良琊,想测一测深浅,谁知对面的年轻男子当真如一个纨绔侯爷一般手无缚鸡之力,他竟然,竟然连刀都握不住——“叮”一声脆响,刀光四溅,长刀砸在地上,扬起尘土,王良琊无奈笑道:“在下已经握不住刀了——”
一个曾经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刀者,竟然连刀都握不住?简直是笑话,孟良固眼底闪过一丝抽痛。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人世沧桑,英雄扼腕,这狼邪看来已非当初的狼邪。
他定是遭了什么变故。
可还是不罢休,孟良固斜指了指一面山壁,他拾起刀运气,掌风破空将那柄长刀钉到峭壁上道:“你将刀拿下来了,咱们再继续说话。”说完一言不发地望着远方。
王良琊手腕处传来巨痛,旧伤复发,他寂寂走到山壁边,一脚踩着突出来的□石块,徒手攀起山壁,每一步都是撕心裂肺地痛楚,寻常武林人士用轻功便可青云直上,扶摇移步,他要内力没内力,要臂力没臂力,爬得磕磕绊绊,狼狈不堪。
进一步退三步,“咚”地一声整个人跌落下来,他本可以拒绝这些无理要求,可为了以示诚意,这些笨功夫蠢事他还是得做,绮罗旖锻的衣裳上尽是肮脏泥污,摊开手掌,纵横密布的伤痕盘根错节,让人不忍睹视。
孟良固挑眉走过来狐疑地盯着他道:“难道你不是狼邪?”
“咳咳——此事并不重要,狼邪这个人,或许已经死了。”他呛了一口尘埃,笑容里没有故作高深,没有不可屈服,反而是一种令人望而生畏地冷静克制。
何为放下?无论多么狼狈不堪,再次提及也激荡不起心中一丝波澜,这功夫比刀还难练,他足足学着忍了七年。
七年间,他一直在做一件事——忘掉狼邪,忘掉心中刀意,忘记这一整个不再属于他的江湖,然后对月把觞,千金买酒,做回那个糊涂杏花侯。
刀的硝烟流入血rou之中,再次绽开,艳若桃李,伤口结痂愈合却还有裂开的一日,一条鸿沟割裂过去与现在,王良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又冲进这江湖厮杀之中,明知结局定是不得好死。
他年青坟前,可否不负故人?
只是想救那个人,就算万箭穿心,就算他拿刀指着他的伤口骂:“再多管闲事就送你下地狱。”
哈哈,地狱?他不怕,九墨曜的炼狱他都走过来了,他早已是黄泉邪鬼,只是他替他下了地狱,他去未曾有一句感激之言,十几年的兄弟之情就因后宫的权谋争斗草草断送,恐怕古来帝王皇子就不该有感情,不配有感情,皇子们与兄弟夺嫡厮杀,连亲人都可弃之不顾,区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朋友又算得了什么?
果然是他太天真了吗?可梦中总忘不了那年华烨池畔,少年明亮的双眸照亮沉寂暗夜,九色河灯载着自由自在的江湖旖梦飘至远方,摘一朵百花簪在他鬓边,弯如月牙地眉眼中便流露宠溺之情,“良琊,陪我一生一世可好?”
一生一世,呵呵?多么远的事,记不清了,强迫忘记却被命运的枷锁拷得更紧。
“孟老前辈可有办法为我医治旧伤?”
狼邪武功尽失已成昭然若揭的事实,孟良固捋着长须恨声道:“凭什么?”
“孟老前辈尽管开口,但凡在下力所能及之事必将万死不辞!”王良琊咬着牙,凝住痛,感到浑身血脉逆流,这旧伤年年复发,额头冷汗涔涔,玉面苍白若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