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时分,简单用罢了晚膳,她命人烧水,去仔细沐了个浴。
花费了些时间。
返身回到小皇子所居的侧殿时,满屋不见跟前伺候的宫人,心中疑虑,便加快了脚步。
接着,她便在小皇子的床前,看到了谢欢的身影。
谢欢目不转睛地瞧着孩子熟睡的面孔,侧坐在床,身形看起来消瘦了许多。
白问月见他伸手去碰孩子,不由得紧张,喊了一声:
“皇上。”
连礼也忘了行。
谢欢并未理她,轻抚着幼儿的脸庞,柔嫩如水。
“朕想起还未给他取名。”温声响起,谢欢自顾自道:“都满月了,取个名字吧。”
“叫什么好呢?”
屋内的宫人都被摒退了出去,只有白问月一人在听他似是喃喃自语。
“他的母后,为了生下他,不惜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目光逐渐凌厉,手上不自觉加了些力道:“魏冉一生为了谢魏所累,连生个孩子,都是谢魏的索命鬼。”
本以为他是自己的催命符,却没想到,出生不过一月,便接连克死了魏氏两位帝后。
久不见应声,谢欢自知无趣,悻悻收回了手。
“就叫谢魏吧。”
他转首望向白问月,温声轻问:
“好听吗?”
淡淡地望着谢欢,不明所以。
她不答话,谢欢也不恼。
他只道:“不知为何,朕总觉得你望朕的眼神,带有恨意。”
他缓缓起身,走至她的身旁,再幽幽坐下。
“你恨朕什么呢?”
“恨你负我。”清声忽起,冷冷答话。
谢欢没有料到她会真的答声,微微挑眉:“负你?”
“没错,”白问月撩起裙摆,同他对座,然后沉声同他一字一句道,“恨你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许我一生欢喜,却又负我满腔痴情。”
她话说的没头没尾,谢欢听得并不是很明白,却也没有否认。
“听起来,的确是朕会做出来的事情。”
他沉下心来,继续追问:“所以,我是如何鸟尽弓藏,又是如何兔死狗烹的呢?”
寂静了许久。
白问月收回视线,轻吐了一口气,话中掺杂着释然:
“都过去了。”
“我早已经不再计较了。”
哪怕是恨,她心底也已经容不下谢欢的位置了。
“那很好,”谢欢勾唇笑了笑,“朕也很想做一个不再计较的人。”
明晃晃的烛火闪烁着,白问月偏首望着窗外,思绪飞去了很远的地方。
她爱谢欢的时候,深觉得他可怜,不自觉想给他一些力所能及的保护。
后来她又恨他,转而觉得他可悲,自以为机关算尽,智谋过人,实则不过都是些不堪一击的小把戏。
现在,她不爱他,也不恨他了,又觉得他既可怜,又可悲。
斗来斗去,算来算去。
结果却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愚局。
谢欢若是知晓背后的真相,会是怎样的面孔呢,
他会不屑,还是后悔,或是风轻云淡,不为所动呢。
毕竟如今权势,有一半已经到了他的手上。
窗外的月,看不到形,却依稀可以得知很亮。
风吹了片刻,谢欢恍惚地呓语了一声。
“朕有不计较的资格吗。”
他想做个不去计较的人,
可是又该不计较什么呢,
不计较魏氏宗族的权势,不计较将军府的功高盖主,
还是不计较太后曾手刃谢氏的过往?
然而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过那个‘计不计较’的资格。
白问月被他的声音拉回了思绪,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
“你都知晓了?”
声音不冷不淡。
“知晓什么?”谢欢侧首看她,“是皇后临死前的遗愿?还是太后的蛊毒?”
果然是知道了。
其实谢欢知晓这些并不难,
魏冉临终那日,张之仲同他回完了话,他便直奔暖阁而去了。
只是在踏进房门的前一秒,听到了白问月同皇后的对话。
于是他顿住了脚,听完了魏冉力不从心的六年。
意料之外,又似是意料之中。
魏冉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只是不知晓,她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皇后的话让他知晓,
在这深宫中,举步维艰,日日如履薄冰的人,并非只有他一人,
同时也让他明白,原来谢魏之间的嫌隙,虽不是因他而起,却是因他在无形中而越来越大。
难以修补。
他错了吗?
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