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做尽,身后却仍有兄弟和忠犬不离不弃,甚至叫所有人都等他。
真是个坏透了的人,明明与人无关,却硬生生挤进别人的心里,不论是好的位置还是坏的,他总是想尽办法占据一席之地。
送卿卿回蜀都的车夫在半路放慢车速,卿卿在马车里睡醒过来,撩开窗帘,外头月色稀疏,暮色将沉,时候已经不早,她拨开门帘问:“什么时辰了?”
车夫回头道:“酉时末,约莫要戌时了。”
“能赶到蜀都吗?”
“下了山就是。”
她隐约觉得线路不对,便说:“这条路似不是常走的那一条。”
“咱们来的时候走的山路被官府封山了,这个去蜀都西政门的路。”
她虽心有疑虑,但这车夫是时安身边的人,她这一路都是由他护送,当不成问题。
她的悬着的心随颠簸的马车上下左右晃动,离她的家乡似乎只剩一步之遥,这一步,却往往让人心慌。
人常说近乡情怯,大抵就是这般感受了。
不知她幼时在家门前种下的槐花种子是否已经生根发芽,长出枝叶,不知城门前的护城河是否清澈如故,不知瑞安城,还有无人记得孟家那位常常骑在父亲脖子上的三姑娘。
从北至北邙山脚下的刺马镇,南至乌兰江畔的白柯子镇,从未觉得“家”这个字如此贴近她。
她乞求神明,剩下的路,就平安顺利一些罢。
马车进城很顺利,守城的士兵甚至没有盘问,酉时还未过去,夜里街市无人,从西城到东城的路上畅通无阻,卿卿心里盘算着时间,酉时才过去一半,时候还很充裕。
“姑娘,咱们到了,请您下马车吧。”
车夫为她揭开帘子,夜色浓郁,抬头却不见巍峨的蜀都城门,只有空荡荡的街道和一间间闭门的商铺。
身后溘然亮起火光,灯火阑珊处,只传来一声轻蔑且轻狂的“卿卿”。
“卿卿,我回来了。”
☆、大江东去
卿卿习惯入夜留一盏灯,却不知这个习惯留下了引狼入室的祸患,身体突然被禁锢,落入一个铜墙铁壁似的冷硬怀抱,她正要张口呼救,大掌捂住她的嘴巴,堵住她的呼声。
“若你二哥现在进来,铁定跟爷动手,爷的右手跟废了一样,现在打不过他,你便安静些。”
他上身微微前倾吹熄床头烛火。
“今个爷才从常言那里知道,十四叔的腿彻底废了,爷的十四叔被人害得半身不遂,卿卿说爷该如何咽下这口恶气?”
“你明明心里有数的...何必问我。”
“这一路上多有不顺,仍得卿卿知我心,也算上天对我弥补。”
“我不知道的...我也是乱猜的。”
“就算废了他们的腿,十四叔也不能再站起来。呵...一起来的,却不能一起回去。明明是爷做的错事,却要报复在爷身边人的身上。”
“如此一来,王爷就能一心向善了么?”
“这世道弱rou强食,爷不想为人俎下鱼rou,便只能做刀俎。”
“是啊,只有王爷欺凌于人,哪有人敢欺凌王爷的?”
“三日之后会有千袋粮食被投掷进乌兰江里,届时对岸百姓定将哄抢粮食,管辖大乱,爷会趁乱攻入对岸,取孟束人头来见你。”
“人头...太血腥了些。依叔父的性子,是不会轻易将性命交到别人手上的。”
“爷不会给他自我了断的机会。”
“还请王爷万事当心,平安归来。”
“虽然听起来确实像是敷衍...卿卿,我很心悦。”
卿卿微怔,似乎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他将要说的,她想要捂住耳朵,霍遇的唇却率先覆在她的耳侧低语。
“你注定是我的。”
他一句话判了她的终身,卑鄙而磊落。
卿卿的心若一尘埃终于落地,再也不会有其它祈盼了。
霍遇玄铁骑中有一只特别的队伍,称为神机营,为冯康统领,其中都是潜伏能力一等一的斥候,冯康率兵夜潜乌兰江隔岸,探听孟束剩余实力虚实,一夜一昼后顺利归来,并带来了孟束的防守部署。
霍遇翘着二郎腿,怡然自得道:“孟公子,本王叫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瓮中捉鳖。”
孟峦无视他的轻狂,反而问道:“若王爷是孟束,如今会如何应对我们的包围之势?”
霍遇没有片刻地思考便回答:“自然是早早投降了。”
孟柏年听他此言大笑道:“王爷既然要认输,好歹多想一阵子,哪能这么不假思索地投降呢?”
“认输都得认半天,恐怕其中有诈。不过是本王会认输,孟束老贼刻板自负,输不起的。”
孟峦和霍遇隔着深仇,彼此都没个好脸色,但二人进行沙盘推演却格外投入,孟柏年做冲裁,二人已经对峙一个上午,不见胜负,他有些腹饿,恰好卿卿端来了汤饭,便先停战。